草原上落下当年的第一场雪,也先就在这个雪夜,率伯颜新练成的三万铁骑,袭击了阿噶多尔济所在营地。可怜的阿噶多尔济,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做了两年大汗,最终还是死在了也先的手里。
随后,也先近乎疯狂的杀光了所有“黄金家族”的人,自立为大元天盛大可汗,建号天元,并四处派出使节,诏告天下。
出使大明的是也先的次子阿失帖木儿,他被也先任命为太师之职。阿失帖木儿来到京城,等了数日,没有见到朱祁钰,按于谦的说法是:皇上龙体欠安。对于也先做了天盛大可汗一事,执掌朝政的于谦没做任何表示。
阿失帖木儿颇感无趣,又等了三日,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便推说父汗新立,需操心的事情太多,他这个太师不能离久了,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京城,于谦客客气气送至城外,就是不肯说一句恭贺也先的话,阿失帖木儿无奈之下,只有打马而去。
于谦回到府上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却听管家说有一个瓦剌使者在客房等了大半个时辰,于谦不禁有些纳闷,心想瓦剌使臣不都走了么,怎么还留下一个。
等那人自报姓名时,于谦皱起了眉头,那人自称是也先的弟弟,伯颜,并出示了自己的黄金印信。于谦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是在战场上见过这个人。
二人寒暄了几句,于谦让人奉茶,伯颜道:“久闻于大人清廉,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像草原上的雄鹰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所以,我不敢带任何东西来拜访您。”
于谦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伯颜大人隐迹于瓦剌使者中,来此不是为了讨我于谦一怀茶喝吧。我可买不起好茶,都是些个茶沫子,让客人见笑了。”
伯颜道:“大汗本来是让我牵头出使大明的,被我推辞了,我混在人堆里,来京城是有两件私事要办。”
“哦,哪两件私事。”于谦有些好奇。
“第一件就不说了吧,我已办好了,这第二件么,于大人一定要帮帮我。”
于谦道:“听袁彬说,太上皇巡游大漠期间,伯颜大人多有照应,本朝上下可是感激得很呢,伯颜大人但有吩咐,只要我于谦能办得到的,自当效力。"
伯颜道:"正为太上皇而来,我曾与太上皇朝夕相处,谈古论今,经常彻夜不眠,越聊越投缘。太上皇放下九五之尊,与我称兄道弟,我亦视太上皇为最亲近之人,太上皇走后,每每思之,便忍不住泪湿衣襟。草原上的人,说话直来直去,听闻太上皇被禁南宫,我这心里愈加难受,便总想来看看他。前日,我化装成汉人,可是离着南宫还一条街,就被锦衣卫驱走了。我还听闻,锦衣卫指挥使是于大人您的爱婿,所以才冒昧上门,请于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和太上皇见上一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于谦反为伯颜的有情有义感动了,他一口应承下来,答应帮他这个忙。
对朱骥来说,这的确是个小忙,但他很为难地告诉伯颜:"南宫大门的锁已被铅灌死,任何人不能出入。只在东墙留一洞口,可送一日三餐,西墙开一小门,留作粪车通道,每日清晨让粪车进去一回收排泄之物。"
伯颜拍胸道:"我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为见太上皇,明早那粪,我挑了。"
当一身粗布衣的伯颜出现在面前时,朱祁镇是又惊又喜,他这些日子可是焦虑万分,夜不能寐,起了一嘴的燎泡。
南宫岁月,等同坐监,但有皇后、淑妃相伴,朱祁镇也并不觉得难捱,除了他们三人,宫里还有一些太监、宫女需要养活,但外面送进来的吃穿用品却明显不够,朱祁镇和钱皇后放下身段,与大家同舟共济,省了又省,但一日三餐还是吃不饱,布料也只够他三人用。
还是钱皇后动了心思,新布料不动,只穿旧衣,然后用新布料做了些衣衫,央看守的锦衣卫带出去换些钱来,再看南宫里缺些啥,又去求锦衣卫买进来。
起初,锦衣卫不敢,便去请示朱骥,朱骥听着,心里酸楚,便道:"这是皇后对太上皇的一片心啊,你们不要拦着,皇后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只需检查仔细些,不要让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出入南宫,这个,你们应该做得来。"
锦衣卫毕竟不是他朱骥开的,不知底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纵然同情朱祁镇和钱皇后,也不能明着帮他们,除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想干了。
太上皇,皇后,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朱骥心里暗道。
钱皇后卖衣之事很快传到朱祁钰耳朵里,他沉默了会,道:"钱皇后贤惠,朱骥好人啊,你们随她去吧,没点事做,宫里日子难熬啊。吃穿用度,你们适度加点,别克扣啊,当然,不能像以前那般奢侈,国家多事之秋,缺银少粮,能节省就省点,联穿得还不是旧袍子,每餐不过三个小菜。"
朱祁钰这样说,基本等于没说,底下人想,多送一点,又要节省,皇上你都穿旧袍,吃小菜了,他们还能怎样啊,得,别多事了,以前该送多少,现在还送多少。于是,南宫里依旧吃不饱,穿不暖,钱皇后还得领着大伙做衣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