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缕晨阳射入大殿,北京城里的喊杀声也终于完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乾清宫外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朱祁镇没有一丝激动,他面沉似水,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陆续赶来的,跪在地上请安的文武大臣,寒枫临走时说的话,如一面巨鼓还在他耳边重重敲击。
"朱祁镇,京城一夜,凭空又多了数万冤魂,人世间,又有无数家庭失去了至亲,希望你以后多施仁政,少折腾穷苦百姓,否则,我寒枫定取尔头。"
朱祁镇想要大喊:"够了,这个寒冬雨夜,我受到的屈辱还不够么,我不是路边无依无靠,任人唾弃的乞丐,我是拥有生杀大权的大明之君啊,你们蔑视我、羞辱我、践踏我、威胁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条披着龙袍的狗而已。"
想着想着,朱祁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被人抬出乾清宫之前,下了一道旨意:乾清宫中,所有还活着的太监、宫女一律处死,另,赏翟茂家田百亩,银万两。
朱祁镇时病时好,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他搬到了文华殿居住,从此再没有踏入乾清宫一步,他也很少临朝理政,所有大小政务,一律交由李贤处理。
天顺八年,年仅三十七岁的朱祁镇,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他命人将李贤和朱见深找来,对朱见深道:"去年还有人说过你的坏话,言之凿凿,朕迷迷糊糊之时,几乎就要信了,准备另立储君,多亏了首辅李爱卿,他仗义直言,一力保你,朕才收回那个念头。"
朱见深立即跪在床前,抱着朱祁镇的腿,大哭道:"儿臣宁可不做这个太子,只求上苍还儿臣一个健康的父皇。"
其实,这番话是来之前,李贤教他说的,李贤猜到了朱祁镇会提这件事,作为对朱见深的最后考验。
果然,朱祁镇十分满意,他咳了几声,喘了好一阵气,才对李贤道:"看来,朕也要托孤了,深儿,来,拜过首辅,你要记住,李贤不仅是朕的首辅,也将是你的首辅,人在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容易冲动办错事,那么,你多问问这些持重老臣,是不会错的,以后,文事就问李贤,武事就问马昂吧。"
朱见深给李贤下拜行礼,李贤赶忙还礼。
朱祁镇又道:"见深,锦衣卫是个要紧处,一定要选个忠正无私的人。"
朱见深含泪道:"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空缺三年了,父皇以为何人合适。"
朱祁镇问道:"你认为呢,深儿。"
朱见深偷瞄了李贤一眼,李贤不经意间,两手握成环状,朱见深会意,回道:"儿臣以为,现在南直隶任闲职的袁彬叔叔最合适。"
"好,好,深儿有见识。袁彬这人,忠心义胆,有勇有识,是太平盛世掌管锦衣卫的最佳人选,朕有愧于人家,你替朕好好待他。还有一人,虽死犹生,整个大明都亏负于他,你知道是谁么。"
这次,不用朱祁镇提醒,朱见深立即答道:"是于谦于大人。"
"深儿,你会怎么做。"
"于大人为奸臣所害,父皇重掌乾坤不久,是受了那些恶贼的蒙敝与强胁,如今,那些奸臣贼子俱已伏诛,儿臣当给于大人一个公道。"
"好,好,深儿说得对,你先下去吧。"
待朱见深出殿后,朱祁镇对李贤道:"还有一事,建州女真李满住,常心怀异数,总做着大金国皇帝的梦,朕早想讨之,但念于大明的内忧外患才平息不久,百姓困苦,才迟迟没有动手,如今四海升平,国库充盈,深儿登基之后,当择机讨之,一举灭除辽东这个隐患,务不可放过李满住家一个人。"
"是,臣记住了。"李贤心道,你哪里是顾忌到百姓,你是怕战端一开,寒枫来取你首级吧。
这时,太监在殿外高声报说:"淑妃娘娘求见陛下。"
朱祁镇不耐烦道:"不见,不见。"
过了一会,朱祁镇露出苦涩的笑:"皇帝也是人,娶的媳妇多了,也有难断之家务事。你可知前阵子诬陷太子的人是何来历。"
李贤回道:"是几个御史在乱嘀咕而已,臣已免了他们的职了。"
其实,李贤心如明镜,这些人是受景安候范宣所使,而范宣的背后,则是范秋月,范秋月因生下皇子朱见潾,被封为宸妃,其兄长范宣则被封为景安候。"
朱祁镇摇摇头,亦没有说破,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周淑妃:"淑妃这人,成天就惦着这皇后之位,看朕快不行了,竟跑来要朕并封她为皇后,呵呵,天下岂有两个皇后的道理。"
李贤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还罢了,前日更是胆大妄为,朕只说了句‘朕时曰不多了’,她竟敢提醒朕,自高祖以来,都有嫔妃殉葬的祖制,说没有生育过皇子的后宫,都会去陪朕,她这是要干什么,无非是想害死皇后,她来做这个大明太后。朕当场骂她出去,若不念着她是深儿母妃,朕绝饶不了她。"
又是一阵剧烈干咳,朱祁镇从枕头下拿出一卷圣旨,道:"这是朕的遗诏,只说了三件事,一是朕死后,朱见深继登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