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议论声中，突然有人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像针一般刺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扶着椅背，翘起脚向四周看了看，不仅没有找到说话之人，还发现乘客的反映不太对。他们都在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看法，似乎没有听到那句颇为惊悚的话语。

难道，只有我能听到他的声音？还是说，这车厢里的乘客们经常出门，早就对神棍似的说法产生了免疫力？

“都装什么大明白，一个比一个能胡说八道。要是在老子的地盘，全他娘地给你们弄死。”

在吵吵嚷嚷的车厢里，再次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一次，我的注意力恰好放在身边乘客的身上。他们正在口沫横飞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那句既不礼貌又带着挑衅的话响起时，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地，我心里面动了动，把心里听到的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进行了比对，得出结论后，我竟差点惊叫出声。

或许是空气里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掰动着我的脖子。在骨骼扭动的咯吱声里，我的目光，竟下意识地落在了车厢中段的位置。

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褂的男人，也在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你能听见我说话？”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声音却如惊雷般在我的心头炸响。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给了正面的回答后，嘴巴大涨，眼睛瞪得溜圆。坐在他对面的乘客发现了他的异样，站起身子朝我望来。

我和他心照不宣地撇过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位乘客明显被站台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他脸色苍白地看了一圈车厢，缓缓坐下去，颤声问：“老哥，你刚才看什么呢？”

瘦得跟麻杆似的男人笑了笑，摇头道：“没看什么，就是想起了老家里的怪事，所以表情有了点变化，怎么，吓到你了？”

那人又问：“什么怪事啊？能比站台发生的事情还怪？”

“怪，怪得有点吓人。”

“到底是什么啊？”

那位乘客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在嘈杂的讨论声中，不算明显，却还是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我老家那边，火葬的方式并没有推广开，人死了，还是实木棺材，黄土一捧，就算走完了这一生，跟亲戚朋友告别了。可是啊，有一家大户，土葬时的讲究特别多。他们家有个毛病，呸呸，他们家有自己的规矩，长辈死了，晚辈要穿他的衣服哭奠，守灵和送葬。要是小辈的死了，入土时得也穿着长辈的衣服，而且，还要在后脖颈的衣服处塞一锹土，把前胸的衣服撑紧点，心口贴着衣襟，能让他在走黄泉路的时候，听到长辈心跳的声音，免得他一个人太害怕。”

麻杆男将故事编得很邪乎，听着跟真事儿似的，成功把周围乘客的注意力，从站台上发生的怪事，吸引到了他老家的丧葬方式上。

他们听得热闹，但我却感受后脖颈处直冒冷汗，把衣服浸得又湿又重，好像真有一锹黄土，塞到了我的衣服里。

我突然想到，我和父亲的体型差不多，我稍微高一点，他稍微胖一点。麻杆男认错了人，是不是因为我穿着父亲衣服的缘故？

他讲故事，也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皱了皱眉头，嘴里喊着“借过”，有些吃力地向他的座位走过去。

就在此时，前方车厢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小鬼上车啦！”

“站台，站台上的小鬼！”

火车车厢里的议论攀谈，转眼间就被惊恐的喊叫声给淹没了。

中央过道里拥挤的人群，像是遭遇了瘟疫似的，争抢着向车头方向逃，我还没摸到麻杆男的椅子边，就被他们挤出了那节车厢。

“喂，你认不认识白洪山！？”我大喊着。

可是车厢里的乘客，却像是锅内滚油里的水，彻底沸腾了。

我的嗓门很高，但在一群人的喊叫声中，却又显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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