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梅笙。
那位面相朴实、脸上布满着深深皱纹的睿智老人。
“你有烟吗?”
这是他见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很平淡,没有过分寒暄,像是在跟相交多年的朋友聊天。
“当然。在这种地方,烟可是个好东西。”我把怀里的烟盒掏出来,稍微想了想,抓出三根递给他,道:“省着点抽,这玩意儿比黄金还难弄。”
他双手接过烟,将其中两个当宝贝似地塞在贴心的口袋里,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跟我要了打火机,深吸一口,在嘴巴里闷了好久,才满脸陶醉地吐出来,问:“你不是讨厌烟味嘛,怎么还开始抽烟了?”
我摇头,道:“我不抽。但是在这种地方,敬出去一根烟,有时候会换回来一条命。”
“赤潮监狱我来过,在我印象中,它没你说得这般离谱。”
他那对与苍老容颜不相匹配的眸子,隐在缭绕的烟雾后面,愈发显得炯炯有神。
我笑了笑,道:“你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服刑的人。”
“没错。这是我第一次服刑。上次来赤潮监狱,还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蹲下身子,将烟塞到自己的嘴里,用泛黄的牙齿紧咬着烟蒂,两只手猛地探进脚下被夜雨打湿的泥地。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诡异举动,问他在干什么,但他对我不理不睬,只是埋着脑袋,奋力挖土。
过了三四分钟,他突然站了起来,把手指放到我的眼前,笑着问:“你看到什么了?”
黄中带黑的泥巴裹着他的手指,又嵌进手背上的皱纹里。可是,我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见我摇头,忽然咧着满嘴的黄牙,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比我落魄。”
我怔了一下,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就一步三晃地走远了。
监狱里的生活很乏味,想要消遣时间,要么去辛勤劳动攒积分,要么就跟狱友聊天扯皮。
而我呢,除了帮监狱长拍点照片,就是望着某一处发呆,回想在外面世界的经历,回想张若曦的体温,回想我曾出过的那几次风头,比如,自制鱼眼镜头破了宗门提督的法术……
一年时光,转瞬即逝。但对我来说,却相当漫长,漫长得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
因为,自从我在盐官的医院里醒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张若曦。
不能见到自己所爱的人,那种煎熬,就好像有一把并不锋利的小刀在割着自己的皮肉,痛不欲生。
虽然现在对她的思念淡了一些,可心里仍旧放不下,即便是在狭窄逼仄的牢房中入睡,也能梦到她躺在冰棺中的凄凉模样。
但是,当我再一次见到龚梅笙,我的注意力,竟全部从张若曦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位看似淳朴,但却城府极深的老人身上。
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监狱的食堂里。
在赤潮监狱,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巧的是,他就坐在我的斜后方。而且,监狱有规定,哪怕服刑人吃得再快,也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站起来一起走。
所以,当我埋头扒着碗里的饭菜时,只要我歪着脑袋向后方瞄一眼,就能看见龚梅生紧捏着筷子,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好像心事重重。
我看了看管教的位置,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回头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笑了笑,道:“我刚进来时也这样,要么一口饭不吃,要么吃几口就倒掉,还嘲笑别人心怎么那么大,在这种地方都吃得下?可是在这里生活久了,才发现刚进监狱的我,思想有多么幼稚。吃吧,身体是自己的。吃或不吃,你都得在这里熬下去,不是吗?”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吃不下。”
“没烟抽了?”
“也不是。”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他给我的感觉挺爷们的,怎么这时候矫情得跟他妈小姑娘似的,我耐着性子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青菜死了。”
这四个字,竟透着无尽悲凉。
我怔住了,下意识地瞄了眼桌子上的海带豆干汤,心想,监狱里的伙食,确实少有新鲜蔬菜,可龚梅生那句话的意思,却不像是在说伙食。
他好像,在说一个人的外号……
青菜,到底是谁呢?
我还想问,但龚梅笙却闪电般转回头,埋着脑袋,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饭。
周围的狱友,也都耷拉着脑袋,几乎要把脸都埋到饭盆里。
我不用抬头看,也知道管教正在盯着我,但由于我的身份很特殊,倒没那么怕他。我抬起头,朝着那位年轻的管教笑了笑。
他板着脸瞪了我一眼,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管教打开监仓附近的小门,放我们出去晒太阳。
我迫不及待地找到龚梅笙时,他正蹲在双杠旁的草地里,神经兮兮地在那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