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阳光明媚,小皇帝一大早来到了文华殿,等待着廷臣入殿,他手里翻动着两本奏疏。
净鞭三声响,群臣进殿。
“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
“朕安,免礼。”朱翊钧小手一挥,示意平身,而后开口说道:“科臣耿定向等人,联名上疏,为王阳明颂功,”
“耿定向说:大抵近世儒臣,褒衣博带以为容,而究其日用,往往病于拘曲而无所建树;博览洽闻以为学,而究其实得,往往狃于见闻而无所体验。习俗之沉锢,久矣!”
“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阐圣贤之绝学。筮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珰,甘受炎荒之谪;建台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亲收社稷之功。伟节奇勋,久见推于舆论;封盟锡典,岂宜遽夺于身终?”
这奏疏的意思是,现在儒生出了问题,只喜欢享乐,拘泥于规矩,所以没有什么作为,又为王阳明颂功一番。
张居正听闻,稍微斟酌一番说道:“陛下容禀,臣以为不妥。”
“守仁之后,其弟子多标新立异以为名望,全然不得守仁心学的精髓,知行合一致良知,却只讲良知,不讲知行合一,就像是人只有一条腿,如何以致远?”
“其弟子,总是号召门徒、互相唱和,有才能的人需要仰仗他们这些人的鼻息,无才能的庸碌之辈,常常借着守仁心学虚张声势,蛊惑人心,而且越来越放肆。”
“在清流之中,其学说尤为盛行。其弟子流于高谈阔论,把守仁心学,以讹传讹,谬论越来越多,这些年科道言官,屡有狂言。”
“朝廷并未夺守仁爵位,这是肯定,但是这个学说,臣以为,还是斟酌再行。”
“守仁薨,廷议,不夺其封爵,以彰国家之大信;申禁其邪说,以正天下之人心。”
王阳明死后,朝廷对王阳明的一生进行了第一次的盖棺定论,全面肯定了王阳明的事功,也就是他的军功,他的新建伯爵位一直有人承袭,可是朝廷以桂萼为代表的儒学士,彻底否定王阳明的学术,直指其学术为“邪说”。
最终得到了一个‘免夺封爵、申禁邪说’,肯定王阳明的功绩,禁止王阳明心学的传播。
张居正,或者说当年桂萼,不是看不上王阳明的心学,相反,他们对王阳明提出的知行合一致良知,非常的赞同,但是守仁的弟子、再传弟子,直接砍了左腿,这还怎么走路?
张居正也不反对思想解禁,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坐拥矛盾说的张居正,知道它的好处,也知道它的危害,可是缺少了践履之实,只是夸夸其谈,真的有利于大明前进吗?
这过几天,科道言官们,只讲致良知的儒生们,岂不是要说:穷民苦力,没钱可以把自己空余的房子租出去,没钱可以驾自己的车去拉人运货?
张居正的矛盾说,可以说是在守仁心学上更上一层楼,他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元辅这是觉得自己《矛盾说》可以开山立派,元辅的《矛盾说》大行其道,守仁心学《传习录》不可以刊行吗?”葛守礼听闻之后,立刻跳了出来,对元辅发动了质疑,质疑张居正居心不良,质疑张居正以自己的权势,彰自己的江陵学派,打压其他学派。
严重干涉了学术自由!
海瑞眉头一皱,低声提醒道:“葛总宪,慎言啊,矛盾说是陛下的,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在质疑陛下曲笔?”
葛守礼一愣,随即有些呆滞,这张居正好生阴险,把这都想到了!
杨博走的时候,告诉葛守礼,要遵主上威福之权,攻讦张居正僭越神器,来确定自己的地位,杨博走后,葛守礼可谓是接连取得了胜利,这走得顺了,就栽跟头了。
矛盾说是陛下的学说,不是张居正的!
天下谁都知道,十岁人主说不出那么深奥的道理来,所以一说起矛盾说,就是江陵学派的代表作,张居正的神作。
葛守礼被自己的回旋镖给打了,他的新晋党,提纲挈领就是尊主上威福之权,结果一开口,却是质疑皇帝曲笔。
“呵哈哈。”朱翊钧直接被葛守礼呆愣的表情给逗乐了,实在是没绷住,这个葛守礼,的确憨直了些。
朱翊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说道:“葛总宪,朕不是笑你,矛盾说的确是元辅先生所作,只是和朕奏对所得,只能以朕的名义刊行了。”
臣子和皇帝同时出现的时候,臣子的名字自然不能在前面。
“小事,小事,葛总宪不必挂怀,归班吧,归班吧。”朱翊钧挥了挥小手,示意葛守礼回去便是。
葛守礼涨红了脸,这次的确是有些急了。
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说道:“元辅先生不同意故新建伯王守仁从祀孔庙吗?可是有元辅先生的矛盾说刊行天下,元辅先生担心之事,理当不会发生了吧。”
张居正依旧不肯让步俯首说道:“臣以为陛下亲政,再议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