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眉头一皱:“密云知县是不是有渎职放纵嫌疑?”
王崇古为之凝噎,陛下对文官的偏见,真的是根深蒂固,他之前都说了是密云县是京畿,那知县事,哪里敢放纵渎职?不要命了?当天渎职,第二天就被御史那帮疯狗给咬住了。
都察院的御史也是有考成的,也是有指标的,放纵渎职,知县事就会成为指标。
“陛下容禀,赵老七行凶,是当着衙役的面儿,衙役都没拉住。”刑部右侍郎、大理寺卿陆光祖赶忙解释道。
还真的不是密云知县渎职,知县带着衙役去了几次都拿不出银子来,孙府的护院不敢惹朝廷的衙役,就打了赵老七,衙役拦了,没拦住,不是衙役无能,实在是赵老七在愤怒的时候,力气确实大。
“缇帅,去孙府,朕就不信了,他还能养得起护院、走狗、诉棍、小妾,拿不出这一百三十二银来!”朱翊钧认真权衡后,立刻做了决定。
“臣遵旨。”赵梦祐站起来就离开了文华殿。
遇事不决先抄家,是一种路径依赖。
三法司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北镇抚司的确也是法司,可这个法司游离于内外朝廷,只听皇帝的命令。
朱翊钧判断,这个孙志诚肯定是有钱的,就是在棉帛币上赔了钱,所以想从穷民苦力上捞回来,一旦坐实了这一动机,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枉顾官府的断案,在黑暗残忍,以皇帝意志为中心运转的封建帝制之下,那孙志诚的行为,最高可以定性为谋叛。
王崇古一脸为难的说道:“陛下,事出有因,赵老七如何处置呢?”
赵老七当街杀人,按律当斩,可案子事出有因,应该按照其情节酌情处置,死刑的案子,都是要陛下朱批的,死刑三复奏,这是唐朝就有的规矩。
“流边充军吧,送往应昌。”朱翊钧在反复权衡之后,没有斩立决,而是把赵老七送到了应昌充军,这年头,流边充军,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充军是过去当苦役,上战场需要站最前排那种。
赵老七有的是力气,在边方几年,几个榔头,凿死几个北虏东夷,他就不是罪犯贱籍,而是大明边军了。
朱翊钧给了赵老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同时,对孙志诚家里下了死手。
孙志诚得多无能,才去贪小民那点种地的钱,还闹出命案来,那就不怪朱翊钧把他家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臣遵旨。”王崇古和陆光祖都选择了遵旨,这件事不闹出命案来,也不会拿到文华殿上,当成疑难要案九卿圆议了,这可是天子脚下,若只是一百两银子,是钱的事儿,可是死了人,那就是命的事儿了。
赵老七,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就决计不会举起榔头来,人被逼到什么份上,才会做出这等事儿来。
下午的时候,赵梦祐就回宫禀报了抄家的详情,孙府家里起获之物,不管田产庄园等,折银四千五百三十二两,现银就超过了一千五百两,的确有钱,就是不给赵老七而已。
其余事儿,都在查补,朱翊钧打算把这个孙志诚一家,也流放到应昌去。
赵老七要是选择继续追究,就在边方拿起榔头,一榔头敲死孙志诚。
而赵南星的请罪奏疏也送入了皇帝的御前,比较有趣的是,赵南星选择了滑跪,准备前往吕宋做事。
流放吕宋,做得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选择顽抗到底,一生奋斗都化成了泡影,赵南星犹豫一下,都是对自己过去的背叛。
万历六年九月十二日,长途奔波的琉球国王尚久,比预计晚了七日抵达了大明京师,一路上,尚久看遍了大明的繁华,这里应有尽有。
乱花渐欲迷人眼。
那些只能在书上、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繁华,突然变成了现实的时候,尚久迷失在了这繁华之中,很多享乐之事,尚久闻所未闻,真的是此间乐,不思琉球。
孙克弘带领的松江商会,收到了松江巡抚汪道昆的授意,立刻给尚久安排了个一条龙的大全套,把尚久安排到了画舫之上,画舫的奢侈,连南衙那些早已经有些麻木的老爷少爷们,都直呼刺激。
汪道昆并不知道大明的廷议内容,也没有收到圣旨,他就是单纯的感觉这是个机会,这可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不把尚久给安排的明明白白,汪道昆妄称自己是读书人,哪怕是自己判断错了风力,大明皇帝珍惜羽毛,不肯明火执仗,甚至受限于朝中风力舆论,不能染指琉球,汪道昆也不怕,大明是礼仪之邦,好客,这只是待客之道。
琉球国王,在地位上,的确是琉球地面最大的肉食者,可是他在琉球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而且并无多少奢靡之物,他手里一共就一百二十人的铁林军,根本收不到什么税,想要奢靡,那也要有物质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