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银子只能去借,还不上,就得想方设法去还,那仁义礼智信,就只能完全抛到脑后了。”
“陛下来了浙江,这放钱之风倒是止住了,有人把陛下称之为朱青天。”
“啥玩意儿?朱青天?朕?他们不是叫朕朱屠夫吗?”朱翊钧愕然,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就在封锁的这一个月,杭州府的笔杆子都敢直言不讳的骂他朱屠夫!
怎么就变成青天大老爷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容臣慢慢道来。”冯保认真斟酌了一番,告诉了陛下原委。
大明皇帝在浙江的名声,并没有带兵平叛急转而下,反而上升到了和海瑞一样的高度,活青天!
这很怪,以至于冯保说的时候,都有点绷不住,可事实的确如此。
浙江地面出现了很奇怪的风力变化,朱屠夫变成了朱青天,这种变化就在解除封禁的三天之内完成了逆转。
除了仁和县之外,整个浙江,家产不足百顷之家的乡贤缙绅们,对陛下平叛杀猪的行为,拍手称快!都说杀得好!
皇帝的刀子再锋利,对准的也就是百顷以上的势要豪右,百顷以下,其实没有皇帝动手的必要,那点钱还没有京营出动的银子多。
浙江地面积极配合朝廷行动,生怕皇帝抓不干净,还提供一些高门大户外室、私生子的消息,让皇帝除恶务尽!其实就是因为浙江地面,苦这帮势要豪右久也,能放的起印子钱的,基本都在皇帝的打击名单之上。
借钱借到需要把家产祖业都卖了去还,人人都知道不还,但人人都没有办法。
这次尚奢、竞奢的幕后推手被一网打尽,浙江地面立刻有了天朗气清的景象,皇帝的风评,也从屠夫上升到了青天的地步。
主要原因,很多借条因为债主物理意义上消失了,导致了欠债不再欠债,这风评自然一下自己上来了。
“朕怎么觉得朱青天这三个字,是拐弯抹角骂朕呢?”朱翊钧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杂报继续看。
“陛下,咱们大明这些贱儒,骂皇帝的时候,从来不屑于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冯保又陈述了一个事实,皇帝这头平叛,杭州府的笔正还在怒骂屠夫呢,大明读书人胆子大得很,哪里会阴阳怪气。
比如,这些文人墨客,就喜欢编点朱元璋、朱棣下三滥的段子,朱棣在浙江的形象,都是一个喜欢强淫五十岁老妇的变态杀人狂。
还真不是冯保胡说,陛下的风评在持续上升。
有的时候,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暴力,未尝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批评的武器不起效果,就使用武器来批评。
朱屠夫本意是坏的,搞肃反,但是给执行好了,执行成了朱青天。
因为皇帝为了彰显皇帝威风的暴力流的血,一个广场就能装得下,而数以百年计算的借债关系建立起的乌云之下,被借贷关系逼到家破人亡,逼到死无葬身之地的百姓、中人之家,一个大明都装不下,乌云因为暴力而消散。
乌云散了,没有必要加罪于雷霆。
“陛下,这借债之风四起,弄得大明朝都是些贪吏债帅,贪纵淫虐,诛求无厌,百姓无以宁居,就跟那薯苗,种地里,过两年就颗粒无收了,得重新育苗,杀青去毒,才能继续种。”冯保从种地的角度理解了下这种风力舆论的转变。
其实就是薯苗杀青,大明江山社稷,缺少一套行之有效的杀青纠错机制,让大明的势要豪右也可以周期性的新陈代谢。
这就是冯保作为内相的一个粗浅看法,不构成任何政策建议。
朱翊钧看完了手中的杂报,其实最离谱还不是京债,最离谱的是庙里的长生债,母金生子息,辗转相生,绵延不已,故谓之长生或无尽,其实就是寺庙把持的典当行、牙侩、钱庄,放钱循环不息的意思。
这庙里本该是清修之地,也弄得浑身铜臭。
“那既然都说朕是青天,那这样,朕就青天到底,浙江庙宇,不得经营典当、牙侩、钱庄,限期半月,全都一体查抄了,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惹得大师傅们不能清净礼佛,是吧,朕也是为了他们安心礼佛。”朱翊钧决定继续动手,解决一些具体的问题。
光顾着打势要豪右,把这些庙宇给忘了。
这些庙宇都是偷税漏税的大户,很多乡贤缙绅把田亩挂靠到了寺庙的头上,以此来规避一顷还田令,庙宇便成了藏污纳垢之处。
仁和夏氏、应氏、费氏、蔡氏等等每次集会的地方,就在这些庙宇之间,朱翊钧这算是搂草打兔子,既然要整肃,就把事情做干净,省的这些庙宇在势要豪右没了之后,发展壮大。
“臣遵旨。”冯保觉得这个政令没有问题,查漏补缺,漏了不要紧,补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