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廷议的内容,除了朝中庶务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关于潞王羁押的案犯,是否无罪释放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近乎于无解,因为大家都是为了大明好,凭什么就听你的?
以皇帝为首,留在京师的廷臣,曾省吾、沈鲤、陆光祖等人,认为应该放人,以张居正为首,南巡的廷臣,万士和、王国光坚持要杀人,双方的理由都非常的充分,都是为了大明好,都是为了新政好。
若是有人为了一门私利,这事反倒是好办,可坏就在了都是为了大明好。
张居正直接明明白白的说,陛下对风力舆论上的宽容,纵容了这些年反贼的声量,无论如何,都需要借着这个事儿,全面清算一番,让他们知道皇权的神圣不可侵犯。
而朱翊钧则不觉得他们的危害,已经大到了要杀人的地步,鼓噪两句风力罢了,天塌不下来,捂嘴是一种无能的行为,有问题就积极改正。
双方都是固执己见,这件事就这么架了起来,不好解决。
张居正老了,他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冯保低声说道:“陛下,臣倒是有个想法,且关着吧,关个三年五载的,也算是严惩了,还缺这几百号人的口粮不成?”
既然解决不了,那就搁置,等到张居正发现陛下没有因为风力舆论影响对新政的支持时,再放不迟。
“不是办法的办法了。”朱翊钧在放和不放的问题上,选择了‘和’,不说放,也不说不放,就这么先关着,搁置争议,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争执不休。
朱翊钧眼里是小事,可在南巡的廷臣眼里,这可不是小事,南衙的风力舆论,让本就保守的廷臣,更加保守了,生怕北衙的风力舆论变成南衙那样不堪入目。
保守的廷臣认为,南衙的风力舆论过于自由了。
“陛下,天气转冷,前陕西巡抚石茂华,怕是就这几天了。”冯保提醒陛下,又有重臣要离世了。
石茂华,是大明西北柱石,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石茂华扛起了西北的一片天,作为朝中复套派的中流砥柱之一,石茂华带病也要到绥远去看看,到河套平原去看看,兰州毛呢厂、陕甘宁三地迁徙军户入绥远、甘肃设省、大明重开西域等大事里,石茂华都是中坚力量。
天气转冷,多挺了一年的石茂华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连迎接圣驾的典礼,都未曾参加。
“没有办法了吗?”朱翊钧情绪不高,低声问道。
“大医官们,尽力了。”冯保回答道。
“明天去看看吧。”
次日清晨,朱翊钧一如既往的召开了廷议,廷议之后,立刻去了讲武学堂,石茂华在京有别苑,是皇帝赏赐的,忘记了是哪次抄家所得,一个三进出的大宅,但石茂华平素都住在讲武学堂,离学舍更近,他喜欢听军兵晨练的号子声。
“无计可施吗?”朱翊钧来到了讲武学堂的官舍前,看到了等候的李时珍和陈实功,询问着石茂华的情况。
“陛下,药石难医了。”李时珍俯首说道。
“进去看看吧。”朱翊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了进去。
“石总督,陛下来了。”随扈在石茂华耳边低声的说道,扶着石茂华站起来要行礼,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陛下?”石茂华已经有点认不清人了,看了很久,才确认了眼前的人,真的是皇帝。
“是朕,朕从南衙回来了。”朱翊钧坐到了石茂华的面前,温和的说道。
人老了,也病了,话说的也不是很清楚了,甚至是断断续续,朱翊钧很有耐心的和石茂华说着话。
“人呐,都贪心,以前时候,心心念念着复套,陛下殚精竭虑,终于复套了,这又念起了重开西域。”
“陛下,你说,这胡杨树能种到西域去吗?”石茂华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他也有自己的意难平,他还记得,记得他希望能把胡杨树种到西域去,那是汉唐旧地。
“能,朕承诺过的。”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一定能,无论多久。”
“好好好。”石茂华有点累了,靠在了椅背上,连说了三个好字,半歪着头,看向了西边,似乎想要看穿万里河山,看到广袤的西域。
官舍之内,十分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连呼吸都压制了一些。
李时珍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低声说道:“陛下,石总督,走了。”
“朕知道。”朱翊钧攥紧了手,用力的点头说道:“朕知道,朕再坐一会儿。”
良久之后,朱翊钧才低声说道:“石总督,朕答应过你的,重开西域,朕素来说到做到,礼部给谥,官葬西山吧。”
朱翊钧第一次见石茂华是万历四年,那年接见的外官就是他,那时候,石茂华一心想要复套,甚至对着皇帝说,只要能复套,哪怕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