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苦涩,完全品尝不到甘甜。这样饮下去,唯一的感受只能是苦。
“有甜味了。不太苦。”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叫西乡来。”他吩咐下人,然后大口喝起热汤来。
西乡左卫门佐清员正要退出城外,却被德川家康派来的下人叫住了。
“主公在用饭?”
“马上就完。稍等。”德川家康说完,不再理会他,连喝完三碗热汤,才开口道:“我放在你那里的东西呢?”
“东西?”
“你忘了?前年夏天我不是嘱咐过你吗?”
“您是说——阿爱?”
“还记得啊。让阿爱到这里来。”西乡左卫门佐清员呆呆地看着德川家康,又看看旁边的酒壶。西乡深知主公德川家康不是那种酒后戏言之人。虽如此,全城上下正因为武田家要入侵三河的流言而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之时,主公却突然吩咐叫阿爱前来,未免太荒唐了吧?
按照德川家康的指示,清员前年夏天就将阿爱收为养女,并代为抚养她的两个孩子。但他还是有些不平。既然作为养女,那么过两三个月,就该嫁出去;但没想到过了两年,都没有回音。因此,清员不断告诉自己,主公不过一时戏言,不可当真,他也这样劝说阿爱。
看到清员犹豫不决的样子,毫无醉意的德川家康严厉地催促道:“还犹豫什么?难道阿爱身体不适?”
“是。”清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站了起来。今夜的德川家康神情如此冷峻,让人无法回绝。
清员离去后,德川家康又端起酒杯,令人斟酒。饭后饮酒,真是奇怪……身边的侍从虽然纳闷不解,还是顺从地给他斟满了。但德川家康没有立刻要饮的意思,让下人撇下食物,懒散地靠在扶几上。
太阳终于收尽了最后一丝光线,房里点上一盏烛灯,火焰冲向高高的屋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虫鸣。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西乡阿爱终于在清员的陪同下过来了。
“听说您刚刚用完饭。”阿爱伏倒在地。德川家康也不回话,只是看着她。很久了。德川家康东征西战,每日都在为胜败以及家族的存亡而绞尽脑汁;虽然偶尔会想起阿爱,但实在无暇前去找她。
况且,正室筑山夫人自从从今川家被释放回来以后就一直跟他闹矛盾,使得德川家康根本没有心思想阿爱的事……加上诸多的繁杂事务,令德川家康虽然时常想到阿爱,却终不能招至身边。
阿爱显然遭受了冷落,显得局促不安。她眼含羞涩。揣度着德川家康心思。惴惴不安。使她看上去更加俏艳。烛光下,她那光滑的肌肤显得非常细腻。
“清员,你且回去歇息。”德川家康道,仍然盯着阿爱。
“是。”清员口上应承着,却没站起身来。
“还在磨蹭什么?回去歇息吧!”
“是。那么,阿爱……”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阿爱,站了起来。陪侍在旁的两个下人也感到全身紧张。
“阿爱,抬起头来。我看不见你。”
“是……是。”
“向前来。我有事嘱咐你。”
“大人?”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从今夜开始,你负责我的生活起居。明白了?”
阿爱惊讶地望着德川家康。她声音低低的,垂下头去:“是……是。”
德川家康的双眼仍然紧紧盯着阿爱:“明白了吗?清楚地回答我。”
“是……奴婢明白了……”
“好!就这样!我们迎战武田家。”德川家康说完,捂着肚子狂笑起来。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后天的努力能改变人的命运吗?非要改变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到头来只是徒劳;本可以改变的却不努力,就是懈怠。也就是说,既存在因人的后天努力而改变的命运,也确实存在着由命运主宰的人生。令人迷惑的是,人不可逆天而动,但人的所动。都是因为希望逃脱宿命。
德川家康如今正站在这种十字路口,细细比较人生的优劣得失。若将命运看作绝对不可改变的东西。就必然通向绝灭;若将自己视为可改变一切的绝对存在,又会陷入虚妄和盲动。但无论世间如何评头论足,人大概只能将自己视为绝对的存在,别无道路。成也罢,败也罢,人所要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实践。
听到德川家康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阿爱好像立刻明白了,从现在开始,她的命运就是要努力去服从。德川家康之令表面看来冷醅无情,却给迷惑中的人们指明了方向。
“阿爱,你若真明白了,就拿杯子,到这里来。”
“是。”良久,阿爱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走到德川家康的面前。德川家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阿爱,他发现阿爱的手已不像刚才那样抖得厉害,不禁展颜笑了。
看着阿爱,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对于一个献出全身心去爱的女人,最害怕的莫过于心爱的男人死去。但谁又能预料生死呢?不可思议的是,德川家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