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德川家康心中所想,正是那人力无法左右的东西。织田信长为何生在尾张,武田信玄又为何生在甲斐?德川家康并不认为武田信玄的兵法和织田信长的兵法有多大的差距。因此,若织田信长生在甲斐,而武田信玄生在尾张,现在进攻他的可能是织田信长,而正在企图从伊势国方向上洛的恐是武田信玄。
如此说来,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的田乐洼一战,在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数。本来稳操胜券的今川家一败涂地。若不是,由于突然出现了那个今川葬零。恐怕今川家都要覆灭了,而自己的德川家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了限制,,至于织田信长,自此却是越来越强大。
“小平太,七郎右卫在近前吗?”
“您想听听他的意见?我即刻叫他来。”
神原小平太康政站起身,大声叫着大久保七郎右卫门忠世。忠世是常源老人之侄,虽然个性较其伯父温和,但在关键时刻从不妥协退让,可说是典型的三河人。
“小平太,你嚷叫什么?”忠世拨开草丛走了过来,“原来是大人。”他看到了德川家康的身影。
“是大人,快过来请安。”忠世转过身去挥着手。他身后有个看上去十四五岁、大眼阔耳的少年,拿着根枯树枝,穿过灌木丛,跟了过来。
“七郎右卫,他是……”
“他是幼弟平助。平助,还不问候大人!”
那少年漫不经心地单膝跪下,道:“小人不是平助,叫彦左卫门忠教,虽然还未举行元服仪式,但已经有名字了。”他好像很不满意兄长忠世的介绍,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哦,原来是甚四郎的小儿子!我问你。你认为我和武田家交战,哪一方会赢?实话实说。”
“不,小人不想说。”平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哦?为何不想说?”德川家康面带笑容,内心却在严肃地思考。
“如实话实说,大人恐会生气。”
“哦。那我无须再问了。不过,你为何认为我会输呢?”
平助看了看兄长忠世,道:“不知。”他用枯树枝猛地抽了一下身边的草丛。
忠世故意紧皱起眉头道:“这个平助真是败家子。”
“我不是平助,是彦左卫门。”
“将你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告诉大人。”
“因为家臣们不好。”平助大声道,然后看看兄长,又看看神原小平太康政。
“什么?小浑蛋。家臣们哪里不好?”神原小平太康政生气地盯着平助。
“呵呵。”平助笑了,“我不能说,说出来你们会怨恨我。”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快说!”
“不,我不想说。但如果将我留在身边当差,你们就会明白了。大人,请收下我。”
“狡猾的小子。哈哈哈!”神原小平太康政大声笑了起来,德川家康却没有笑。连这个稚嫩的孩童,好像都在给他某种暗示。
“好,我收下你了——七郎右卫。”德川家康转脸呼唤忠世。
“在。”
“你说,应战,还是避开?”
大久保忠世看了看本多神原小平太康政:“在下和神原小平太康政的意见稍有不同。”
“有何不同?”
“神原小平太康政劝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迎战。在下并不这样认为。”
“你反对迎战吗?”
忠世轻轻摇了摇头:“在下既不劝说,也不阻拦。在大人作出决定以前。我心中只有一个字:无。”
“哦。”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神原小平太康政高声大笑。“七郎右卫。你好圆滑。原来你要完全遵照主公的旨意。不过确实言之有理。”
“主公,”平助又开口了,模仿着神原小平太康政的口吻,“在这次战斗中,请赐我长枪。”
德川家康点点头,站起身来。他忽然间明白了,他不该询问家臣的意见。若是不听取他们的意见,则有可能种下纷争的祸根。于是他随即说道,“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回去吧。”
他又抬头看了看联结着甲斐、信州的山脉。无论武田家取胜,还是德川家取胜,山脉依然会耸立在那里……想到这里,德川家康突然感到一阵悲悯。
回到城里,德川家康破天荒地让下人端来了酒。食物依然是搀了一半麦饭的白米,另有三菜一汤。
因为德川家康的节俭,冈崎的仓廪充实。没有山珍海味的饭食,咀嚼起来更加回味无穷,每一颗麦粒里都蕴藏着悠长的美味。其实。人生和战斗也是如此。
“我今日想饮酒。”德川家康对在一旁服侍的下人道,表情苦楚地饮起浊酒。他并不嗜酒。只想了解那些嗜酒如命的人的感受。他们究竟在酒中得到了怎样的享受呢?在德川家康看来,酒除了使人东倒西歪忘记自我外,一无是处。饮着酒,武田信玄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