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岩受邀参加了妹妹的迎新晚会。这还是他头一次以受邀者的身份坐在北大的礼堂。那天他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天气蛮热的,但他还是打了领结。脸也特意刮得干净,头发还喷了点啫喱。他为妹妹自豪。
按照东方鹤给他发的路线图,他自己找到了礼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四周都是年轻人。意气风发、青春洋溢的18岁的年轻人。他才进来待了几分钟,就被他们那特有的年轻的气息所感染,他感觉到特。也许是自己穿太多了。外套有些厚,于是他不得不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他环顾周围,学生们的衣着就是缤纷。色彩和样式都是那么的不同,不像社会,一种生活——工作的固定模式的职场人,他们随性、率真地穿着打扮也与他们脸上同样气质的神情相一致。他注意到他们笑起来都那么的阳光,好像这礼堂里有几百颗年轻的太阳,同时在发着光。每一年都有新鲜而伟大的生命从他们中间诞生,新的梦想,新的伟大的人物,全部是新的,都从这群人中诞生!而他或许连见见证者的资格都没有。唯有他的妹妹能够成为这样的人物,他倒是有幸成为见证者。可是这样的话,她该多累啊!
他看了看手表,意识到时间可能还早。他想去后台找东方鹤,不知怎的,他此刻特别想看到妹妹的脸。
东方岩不想也无法承认的是,这一年来,自他过完29岁生日,步入而立之年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起了很强烈的变化。他有时候戏谑地管这叫:“早更”。他常常会突如其来地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常常会想要流泪,还常常发起呆来。又或者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地恼火,冲动,做事情不计后果。以前他就恨自己的性格太耿直,一点都没有余地,不会转弯,所以他的工作总是不顺。尽管他有能力,但是没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机会就算倾临,他还是会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与吴桐的复合,在他心里实际上是一个伤疤的新开始。他意识到吴桐的孤独和神经质般的不安。她对未来极其不确定,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他已经十分怀疑他们能否走下去,能走多远多久。她离人很远。人都在远处,太空旷太寂寞太冷清。而他在较近处,有时可以依赖,也许是这样,他也应该感到欣慰吧。她以为她可以爱,却是不能,人她都不能爱。
在吴桐身上,他看到人是渐渐失去的:家园、爱人、童年、兄弟、记忆……最后只剩下恐惧。在想象中那些逐渐丢失的东西都像故乡一样,是一种美好的存在与心灵寄托,使被放逐的灵魂安息。但在他们身边的现实中,这些词汇都不能带来真正的交流。
年轻的他们总以为远方才是故乡。他们不断地前进,代表故乡的远方就节节败退。
他想这也许是年龄作祟,也许是都市生活的压力搞得鬼。但他好像是40岁的年纪,知道了比30岁更多的也许不应该知道的事。
大部分现实生活是无聊、重复、混沌、恶心的。大部分的与自己接触的人也是。他很想拒绝这样的生活,他有了一种怀念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强烈忧郁。生活如果没有可能性,如果没有出路和光芒,但他为何有时候又会被它感动,并且十分渴望走进它?他害怕是否有些东西在损害他,但他找不出那是什么?是什么黑暗的势力隐藏在了琐碎混乱的日常生活里不断冒出来,干扰他?他几乎要疯了。
后台的忙乱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看到身着麻布质地的茶色汉服的东方鹤。
“这个太适合你了,小鹤,你应该就是那个年代的人!”东方岩兴奋地喊道。
“嘻嘻,我穿越来的。”小鹤脸上泛起红晕,调皮地说道。
“你今天弹哪个曲子?”
“《凤求凰》啊!”东方鹤的头发还没弄好,她不太会梳头发,捣鼓发型,所以她基本上都是散着头发。此刻她正在梳妆镜前笨拙地想把头发盘到头顶,但是屡试屡败。
“哥对你有信心,虽然你才学了两个月不到,但是哥是相信你的!”他让妹妹坐在镜子前面,“我来给你弄。”
“你会啊?不是吧?好丢人,连你都会……”东方鹤双手捂住脸。
“你哥我心灵手巧,你还不感谢上帝!”东方岩帮稻子扎过丸子头,也帮吴桐梳过头发。他的确称得上是心灵手巧的。
“其实我觉得你散着头发就很好看,要是扎起来,岂不要迷倒更多的男生?”东方岩说得妹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褪去。
东方鹤的发质很柔软,一头漆黑的瀑布般的头发,剪的齐刘海,十分文静。加上她的皮肤很白皙,东方岩也似乎第一次这样看自己的小妹。
“我发现你长大了。”他有点慨叹的味道。
“你才发现呀!谁让你每年只回家几天,肯定是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吧?”
东方岩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潮。该死的“早更”症又要发作了。“我妹是个绝世美人!哥哥太自豪了!”
殷英到后台来找东方鹤,恰好看到兄妹俩温情的一幕,她不忍打断他们,就默默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