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满身泥土地回来。陆阿姨还以为他跟人打架或者遇到耕牛了,吓得容颜失色,急忙上来检查看他是否有哪里受伤了。
“我只不过在田野里躺了一会。”
景越是说得轻描淡写,陆阿姨就越发觉得不可理喻。“你真的没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过几天我要去城里买些颜料。”
第二天,陆阿姨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回来各种跌打损伤药膏和创可贴。她还是担心他某天受伤。其实家里已经有了医药箱,她把这些药膏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景仍然在阁楼上待了一整天,傍晚时依然出门去不远处的田野上溜达。陆阿姨看他也没带伤回家,很想找他聊聊天,但是景看起来很疲倦。她上楼送饭时看到那幅画渐渐出来了一些清晰可辨的轮廓。
几天以后,那幅画草稿已经完成。画布上两个长发女孩望向画外,她们的两边是高至房顶的,只是飘窗外面的部分尚未完成。趁着景开车进城买颜料的时候,陆阿姨不经意闯进了他丢下大床不睡,非要整天整天待在那的阁楼。她直勾勾地盯着画中的两位女子,似乎她们早已相识,她们俩看着她,她觉得她被吸引到画中的世界去了。
景带回了需要用到的颜料,又上楼去忙活去了。
隔天,人物的眼睛画好了。再隔天,皮肤和头发都有了色泽。再隔天,阁楼上所见的田野被景挪到了画中的飘窗外。在两个女子的瞳孔中,都有一个男子的倒影,要仔细看的人才能发现。
“少爷,你的画快要完成了吧?”一天陆阿姨端早餐上来时,发现景正坐在阁楼的窗户上。
景的沉思被打断了,有点恼火地哼了一声。
“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也是画画的,跟你一样,画快要画完的时候,也是这么傻傻地待着,好像最后的一笔非得等几天才能画上去似的。这是你们艺术家的特点吗?”
“嗯,算是吧。总觉得有些地方还不完美,但暂时还不知道是哪里,所以只能傻傻地等上一阵。”
“跟我亲戚家那个孩子差不多。不过她现在也在法国。”
“他是画家吗?”景以为陆阿姨口中跟他有同样习惯的人是男性。
“差不多吧。不出名。就是喜欢画而已。”
“旅法的中国艺术家很多。毕竟法国是艺术家最为向往的地方。”
“太太和先生在法国,你暑假不过去吗?”
“再说了。以后不是要一直在那吗?”
“真好。以后你到了法国,可以帮我找到我亲戚家那个孩子的。”
“嗯,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在异国他乡,还是祖国的同胞最亲切。”景觉得保姆陆阿姨一定是在攀关系,想让自己自己的父母帮助她那流落异国的落魄艺术家亲戚的忙,便急忙用冠冕的话搪塞过去了。
“好。谢谢你了!少爷!我们家那个孩子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也没跟我们联系过,她的父母……”陆阿姨还欲说下去,只是景听得十分不耐烦,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她走了。“真是烦得很,攀关系攀到主仆关系上来了!”他烦躁地嘟囔了一声。
一上午景一会盯着自己的画看,一会跳上窗台,坐着远眺。在视角来回的中,他还未找到自己画中不尽如他意的地方。于是他索性脱下那身已被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袍子,到楼下车库里取出多年前骑的那辆自行车,沿着乡村小道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以前他曾无数次骑着这辆车沿着路骑到朱颜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夏日的阳光下纵情蹬车,他慢慢悠悠,放空脑袋,就像是自行车自己载着他往前行一般。以往每年暑假他基本都是开车走高速公路出行。这辆自行车跟那些画具一样,在车库了封存了无数个黑暗的年头。
车子带起的微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剪头发了,因为一个月没怎么出门,脸比平时更白了一些。景的额发从中间分开,吹向耳朵,他索性把头发别在耳后。沿着这条路是一条河。河岸有丰茂的水草,掩映着河岸。有时候河面会有一两只孤舟,那是农家的渔船,有时候有渔民拉网。
在学校时,景整天被追求他的女生包围,被各种光环包围,他就算是自然举动,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形象,他几乎被当成了一个人物。他的言行举止都会被大家品评论足一番,虽然他并意大众的眼光。但他在与东方鹤的关系这件事上,走得确实谨慎了些,不,是拘谨。自从他们放假,东方鹤没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也没有发过一条。而他也一样。他想起那个夜晚,东方鹤甜丝丝的嘴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被这样一张嘴所吻。她的嘴热热的,她呼出的气息也带有点奶香般的甜味。景突然感到身体发热,于是他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向着不知道的目的地驶去。
路旁的景色很好地安慰了他,也让他终于从对恋人的思念中清醒过来,但是他发现自己停在了朱颜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