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故事》
现实的片刻良辰美景,抵得上十年往事的回忆。√
——哈代《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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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水苍玉村里就没有过什么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了。几个年轻人毅然决然选择在这寒冷的北风呼啸的时节踏上了去城市谋生的路,他们的父母亲人按照惯例送他们到村口,待他们乘上了去县城的面包车后,在汽车扬起的灰尘里恋恋不舍地站立了几分钟,然后大家各自返回自己的家。
村里留下的主要是老人和孩子。按说要去大城市打工,对于每一个饱受贫困之苦的家庭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喜事。年轻人一般都是夫妻俩一道出门,老人们倒也放心,毕竟彼此有个照应。尤其是家里娶过孙媳妇儿的爷爷奶奶,倒不再担心孙子在外饿着冻着。至于留下的孩子们,则从尚在襁褓到猪狗都嫌的不同年龄段都有。老人们对付孩子已经失去了自己养育儿女时的耐性和严苛,只是一味地惯着他们,越大的孩子便越发由着自己的小性子来。老人们只有在中午和晚上吃饭前在村头村尾大声喊着各家的“狗娃”“二蛋”“金贵”“石头”。
对于上学,只是给了调皮捣蛋的大孩子聚集的理由和时空而已,而对于那些老实巴交的孩子来说,就是为他们的被欺负一个小小的罪的温床。孩子们的父母家,老人们管不了那么多,也不管那么多。给他们一口饭他们还能顺应着自然规律地生长就是他们内心认定的职责所在。至于学习,只有等小兔崽子们一提起就哆嗦的那个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父母回来再收拾了。
水苍玉村村名取得好,但却与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形成了近乎反讽式的反差。据说此村早在宋朝年间出过一位状元,这位状元衣锦还乡后所住的府邸就在如今孩子们放学后常去游荡的那面山坡后面。村名就是他给起的,寓意此村代代有做官之人。
经过朝代更迭和时间的洗涤,状元的府邸早已不复存在,但这个充满祝福的村名却沿用至今。
水苍玉村并不产玉,往后也再未出现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状元郎。学校里的老师激励孩子们上进好学,每每要讲到此村历史及先人赋予的寄托,台下的学生表示耳朵早已起茧子,并不想再听了。他们此刻关心的另有他事。
对村里人来说最为的时节——春节快要到了。学校即将结束一学期的吵闹与规律生活,孩子们等着考完最后的期末考试就可以放假回家了。至于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则是后话了。平日里最调皮的调皮蛋这时候也老实了不少,毕竟父母一年到头在外辛劳,不就是孩子在家上学替自己争气能考个体面的分数给家族长脸么?考得好的话,这个寒假就可以过得很滋润,好吃好喝的不说,新衣服新玩具想要什么父母都乐意给。如果考砸了,父母少不了给个黑脸看,说不定还要遭殃。所以村里的孩子们都很看重寒假期末考试,想在最后的关头抱紧佛脚,尽最大限度使自己的分数好看一点。
大部分孩子在外的人家,老人们这个时候都格外忙碌,脚跟都快打到后脑勺了。他们改不了幼年就习惯的过年制式,对这个特殊节日的盼望也更加强烈。那几户孩子入冬就离家的,则有着相反的气氛。以往被赋予的团圆含义,在这个年节可能无法实现了。离家时小俩口已经说了“春节就不回来了”,因此在这几个家庭中,就没有什么值得忙碌的了。小孩子看到别人家里成天地往家里搬回些吃的喝的用的新东西,用红色袋子沉甸甸拎着,再看看自己家里,冷冷清清地,心里不是滋味了。
“爷爷,爷爷,我爸妈过年为什么不回家啊?”
“他们不是才出去不久么?这么短时间回来作甚?”
“可是过年了,我好不容易考了80分的卷子给谁看呢……”
“还好你爹妈不回来,否则又要打你!80分还好意思显摆!”
小家伙无言以对,不吭声,默默地盯着自己的鞋看。过了一会又嘟囔起来:“我妈还说今年要给我买一双运动鞋的!她忘了吗?”
“等你妈你爸夏天回来时再买吧。”老人劈完了烧饭用的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们说了夏天回来吗?”孩子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地里的苞米他们得回来收嘛……”
“太好了!太好了!早知道我就把这80分留到暑假的时候考了……”
“暑假你最好再多考几分,你妈才高兴呢!”
孩子小小的心被牵引到将来未来的夏天,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也不觉得冷了。
村里早先还遗存的一些过节传统如今因为大部分青壮年都家,也就渐渐失落了。现在大家也就不去搞那一套老传统了,过年几天也就凑一起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在城市待过的中年人染上了城里关门闭户的毛病,回到老家后也整日躲在自家院子里,不太愿意露面和串门了。老人打着赶着总算才把晚辈赶到了“理当登门拜访”的其他长辈家中。孩子们倒是高兴地一路蹦蹦跳跳,乐意尾随。
从外面回来的人们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这一年在外,他们攒下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