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时间里,侯文和叶川差不多翻了三分之二的地,剩下的三分之一侯文说他下午再来翻,恐怕家长要到处寻他们回去吃午饭了。陆小离让他们下午别再来了。
孩子们一窝蜂离去,陆小离搬回两位女士坐的椅子,回屋做中饭去了。
三个女人正在客厅喝咖啡聊天的时候,侯文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大路朝陆小离家走来了。“这是我表哥,昨天刚回家。”“你好!过来坐,喝点水。”陆小离招呼道。
“不了,是侯文拉着我来,说你们需要帮助。”男人说完,跟哈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一扭头就出门去了。陆小离跟出来,他已经拿起铁锹干起活来了。陆小离没好说什么,转身回屋,想跟侯文问个明白。
“怎么回事啊,侯文?”
“我表哥,叫陈亚伯。昨天从深圳回来的。他也不想在大城市干了,回乡准备创业来着。昨晚我跟他睡的,才听他说的。”
“那你也不能让你表哥来帮我翻地呀!”陆小离从来就觉得受人恩惠是最麻烦的事情,她和陆琴一向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事绝不去麻烦别人,自己不能解决的事也要尽力想办法自己解决掉。
“没事。陆阿姨。我表哥人很好。前两年去深圳打工,每年回家都要帮村里的五保户干点啥的。”陆小离给侯文倒了一杯牛奶。
“我也想喝一点纯咖啡,好吗?”
“你先把杯子里的牛奶喝掉。”陆小离琢磨着该如何向这对表兄弟表示感谢。晚上她和陆琴商量,不然趁着还是春节,买点什么礼品去侯文家拜访一下吧。陆小离不是很情愿地答应了。
8
当一个人毅然决然地逃离一个熟悉的环境,来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时候,她的内心早就对千万种人际关系做过一番衡量,她的待人接物与处事方式也早就在你来我往中形成了一层保护层。她也许不再对“友好”“亲密”等词汇抱过多幻想,对人的看法也像落雪的地面,看不到白雪覆盖下的真实面目。唯有雪后初霁,阳光重新洒满人间,万物才会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
陆小离在北京寄居的几年内,也交过两个朋友。她知道自己一生至交不会超过3人。弥足珍贵的人总是越少越好的。她对珍惜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然而这种信任无法维持一生之久。
刚到北京的时候,陆小离就遇见了第一个女友。她们曾经一起去簋街游荡,互诉失恋之苦。后来在她的鼓励下,女友成功追到了自己心仪之人,再后来人家顺利结婚,买了房子车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也就与陆小离渐渐疏远了。
第二个女友是单位里新来的同事。与陆小离没由来地臭味相投。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去逛优衣库,一起笑,一起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物感伤。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她就因为得罪了上司而离开公司。陆小离曾为此一蹶不振了半年之久。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陆小离也曾翘班溜去她家,两个人天南海北忧国忧民地聊,边聊边往嘴里塞满了零食。这是她们的休闲时光。也是陆小离在北京最美好的记忆。
如果不是她离开公司,陆小离抑郁半年,也许她就不会选择离开北京。自从陆小离感受到形影相吊形单影只的悲戚滋味,陆小离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在拥挤如流的城市中无限渺小的自我中被无限放大的孤独。她跟女友约定如果彼此都能活到80岁,到时候她会重返北京,来跟她度过晚年。两个人喝着红酒,把这约定半当玩笑半当真的吞进心里。
年数虽久,阅人虽多,却没有更多值得记住的人。陆小离看过了云淡风轻,就不再计较旁人对自己的看法了。人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可能都只是云烟过客。陆小离选择水仓玉村也就是看中了这里“与世无争”的性质。如果她真的能掌握农作的技巧,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这样无欲无求地安静度过,也未尝不可。
村里的人并不这样看。的人都是往外走,而回村的人一定是有无法理喻的原因的。城市生活的那种关门闭户互不相识的遗风在水仓玉村蔓延开来,村里拔地盖了几栋高楼。搬进去的人就染上了这种风气。除了还住在以前老式房子中的人互相之间还保留了一些祖上留下的优良风气,水仓玉这个地方在本村人看来其实是一无所是的。
紧随着陆小离母女回村的陈亚伯自然也就成了村里人目前闲谈的主要对象。过完春节大伙都是急着赶回城里开工,只有陈亚伯逆流而行,反倒在家里越待越久,迟迟不见回深圳的打算。
开春以来,田地都要翻一遍,该下的种子要下了。对于农村人来说,春天就意味着一年的劳碌开始了。侯文的父母是年前离家的,陈亚伯这阵子一直在他家帮忙,里里外外的活他都包了,的确是一把好手。
陆小离母女拎着一大袋礼品沿着大道走出状元坡的场景在水仓玉村人口中传讲了好多天。她们来到侯文家的时候,身后远远地已经跟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