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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孩子们因为白天喝了咖啡,兴奋地睡不着觉,可是白天的奇妙历程又没有办法跟父母家人分享一字一句,实在觉得憋得慌。大人们在厨房和客厅准备着第二天年夜饭的食材和物品,孩子们在床上翻来覆去,只好重新穿好衣服,下床去跟大人们待在一起,帮不上忙,至少也比自己在床上干瞪眼强。
大人们这一天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到“黑婆娘”,孩子们失望地离开,悻悻地回到床上,不一会也睡着了。
哈老太的二儿子是大年三十这天中午时分来的。这一年她应该在二儿子家过年。哈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坐上儿子的车,冲着陆小离母女挥着手,去了西村。可是大年初二一早,哈老太太就被二儿子的小轿车送了回来。“他太忙。刚离了婚,新娶了媳妇,又生了个小娃娃。”哈老太太坐在陆小离家的沙发上感叹道。那个沙发好像生来就是为哈老太太准备的一样,她第一次进陆小离家,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位置,好像失联多年的故人,一见就能认出彼此。陆小离没引导她坐在哪,她自己就走过去,往那个背窗的沙发上一坐,就好像物归原地了一样,再合适没有了。
“那就在我们家吃饭吧。反正添一双碗筷的事。”陆小离在厨房喊着。陆琴与哈老太太坐在客厅喝着茶。
“今年的天气真好!往年啊,都得下雨下雪,可冷了!”哈老太从感叹自己转移到感叹自然上。她已经活得忘记了年头,到如今只剩下对每一天的具体感知了。
陆小离白天在家似乎总是穿着围裙,乡间的时日比较久,一天中她做两顿饭,早餐是用点心和茶代替的,母女俩的午饭和晚饭也很简单。两顿饭的间隙,她就在二楼的书房里,晒太阳,看书。到水仓玉村这几天里,她还没有打开过自己的电脑。以前在北京,她一天不打开电脑写上几句,心里就会发慌。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一个靠写字为生的人,每天码字是使手艺不至生疏的必要条件。虽然她知道自己码的那些断章残句根本就无人问津。
在城市生活,也是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好处的。陆小离双脚搭在另一张凳子上,坐在二楼的窗玻璃前思忖着。每天在地铁的两个小时,是她的读书时间。现在在她身后房间内摆放的那些书籍,当年就是在北京的地铁里一页页被她亲手翻过的。她想过,如果她住在单位附近姑且不说昂贵租金的问题,她很可能没有机会读完那些书了。其次,她每天会抽时间有时候是午休时间码上几百上千的字。她没有文体概念,杂文、散文、,她是糅杂着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她只是个思想的忠实记录员。至于如何处理这些文字,那是以后的事。她总是到处写,有时候写在办公室的台式电脑里,攒到一起拷贝到优盘带回家,再转到自己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内,她也懒得再去看,去遴选,去分类,那些文件便散乱在各个文件夹内。有时候由于急切,她随手写在备忘录里,其中一些转到了笔记本文件夹内,有一些则被忘诸脑后了。
而现在,她并没有一丁点的码字的愿望。她也不免有些担心是否自己江郎才尽。没有倾诉的愿望对于一个靠写作为生的人是多么残酷她不是不清楚。不过,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以写作为生的人。她舒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一个年近而立的女人,又要养活母亲,她靠什么维持生计呢?陆小离还没想好答案。也许最后还是避免不了靠写字卫生吧,但至少目前,她只想安安静静待上一阵子,过一过如愿以偿的逃避的生活。
陆琴出生农家,父母是下放知青。她对农村生活和农作规律一清二楚。开春过后,她就计划着去集市上买些菜种子。哈老太和自家中间那块荒地,她早就看中了,开垦出来,足有四块菜地,家里一年到头的蔬菜不成问题。只是,她的腿脚不太灵便,早年跟丈夫在外打工时,摔断过一次,一直没好利索。走路倒是没有问题,也不太碍眼,只是逢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就会准时犯疼,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油菜、辣椒、萝卜、包菜、莴苣等种子已经买回来了,只是翻地的活还没有落实。陆小离从小在县城里长大,没有干过农活,只是见过田野。但家里没有男人,她主动请缨母亲在一旁指挥。
翻地的那天,村里的孩子们走家串户的拜年程序基本走完,又跑到状元坡来了。哈老太太和陆琴坐在门前空地的椅子上,陆小离穿着一双夸张的黑色雨靴,系着她那条红色的围裙。陆琴看着她连铁锹都不会使,差点跟她吵起来。她亲自做了示范,一铁锹下去,黑色的土块就被掀翻在地。陆小离尝试几次,终于能翻动土块了,但她也差不多筋疲力尽了。她丢下铁锹,回屋狂灌了一杯水,再出来的时候,发现侯文正拿着她的铁锹哼哧哼哧地在干活呢。
“陆阿姨好!我帮你翻吧。”侯文干起活来有模有样,其他的小孩子在一旁看着发笑。“我干一会,叶川接着翻。”
“快别!你们的爸妈知道了,要心疼了!还是我来吧!”陆小离跟他争抢着铁锹。侯文虽说年纪小,力气却比陆小离大。陆小离抢不过,只好作罢。几个小女孩跟着她回到屋里。陆小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