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可爱的夏季来到了。苏菲穿着连衣裙在自家花园里摘浆果。休假的时候,东方鹤现在常与她的家人在一块吃饭。大家谈到塞尚的乡间风景画。法国人天生对艺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鉴赏力和热情。来自阿根廷的儿媳妇更喜欢狂野派的高更。大家争执不下,想了解东方鹤的喜好。她表示自己虽然对这两位巨擘极其仰慕,但她更喜欢一位当代艺术家,她当然提出了景的名字。“他在法国。是我的学长。”
“非常年轻?”
“对。刚刚从第一大学毕业。”
“有幸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对。”
“噢!我一定不能错过他!你可以引荐吗?”
“我也很想见他。不过,我们失去联系了。”东方鹤简略叙述了他们之间的前后辈关系,还哼唱了一首他们在音乐社里合作的歌曲,只是没有说她对他的特殊执念,没有说她选择这条路的隐秘缘由。
“噢!我们学校的留学生。应该好办。我能想办法帮你找到他。到时候还是由你来引荐吧。他办画展了吗?”
“他的父母是画家,办过多次展。我想也许能找到他们的报道。”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谈起什么塞尚和高更,如果他们没有问她的意见,如果她没有一时冲动说出景的名字,如果她不说他是第一大学的学生,如果她不告诉他们他的艺术家父母,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那么东方鹤大可不必承受一个完全颠覆她世界的清晰结果。如果她知道她花费的时间和一腔心血投注,只不过换来这样一个答案,那么她宁愿没有被巴黎高师录取,她也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打听过避而不见的他的下落。她宁愿就把他一直埋在心底,当他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活着。
东方鹤设想过一些可能,但绝对不会是现实给出的这一种。这一种太过残忍,万箭齐发刺透了她的冰心一片。
苏菲哥哥带来消息的时候,她几乎是天旋地转地,觉得无法支撑到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的确没有坚持到大家都离去。她听完景与一位中国女画家的爱情故事后,浑身哆嗦,嘴唇发紫。苏菲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不堪。她把她扶进自己房间,给她倒了杯温水。每隔一刻钟进来看她一次,一直到晚上。夜里,东方鹤额头发烫、胡乱哼唧,下午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哭,到了晚上才开始眼泪不停地流。苏菲找来冰袋敷在她额上。苏菲哥哥甚至都要叫医生了,但苏菲说不必。“兴许是你带来了噩耗。”
“我找到了他啊!那个画家!他那段艳史让他在各大画廊都成了抢手人物。他画了很多情人的艳姿!她也画他的。还有一些风景。跟他的作品相比,我倒觉得他女友的天分更高一些……”
“马可,别说了。她可能爱着那个年轻画家……”
“啊!”马可恍然大悟。
“爱情故事。又是爱情故事。”苏菲少年老成,满脸自己绝对不会在“爱情”上面绊倒的不屑一顾。
“谁都会经历爱情的。”
“我就不会。”
“别言之过早!”
在她赶来与他相见而努力时,他竟然在此与他的梦中情人相亲相爱,甚至要步入婚姻。东方鹤发烫的额头怎么也理解不了他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不理解他为何还要亲吻她,不理解他最后一次回国时还鼓励她来法国……当时她可是把他的邀请看做是他对她需要的一种表白。想到这里,伤心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景在学校注册的地址是他父母的别墅。如今他已经搬出去和朱颜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那儿离他工作的剧院比较近。朱颜凭借她画的《情人肖像》在艺术界复出。而景作为新人,一出手就是六七幅女子身心图鉴,也引得评论界一片赞誉。他突破了传统的女子裸体画像的手法和藩篱,开拓了新的画面空间和表现方式。他画中的女人神情幽远,不似在画中,反倒更像是观赏她的画外人。
很快,东方鹤就看到了他们互通款曲互表爱意的明证。
画中的女人她并不认识,她还没见过朱颜。只是把她当作一个风情万种的旅法艺术家。景早年就爱慕她,去了法国之后更是如愿以偿,一往情深。
醒来之后,痛苦和本能淹没了她,导致她的思绪根本不愿再有一丁点的意愿去触碰过去。可是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等着被回忆斩杀。从相遇,到他为她读诗;从他们合写曲子,到他为她翻译诗歌;从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到他在月下亲吻她;从那瓶香奈儿,到那幅画……她越是不想记起,那些过去的画面越是要跳到她眼前,她闭上眼睛,它们就钻到她脑海里去她无可遁形。
冷静坚毅的苏菲看出她急病的原因,只等她自己说出来,倒完苦水,人也就会好一半了。
“要不要马可帮你联系他?”听完故事的详细版本后,苏菲问。
“如果见面了,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如果不见面,我又觉得这件事没有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