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日程甫定,何庆来巴黎的时间也正好确定下来。东方鹤留在巴黎,准备陪“万里友人”何庆乘坐欧洲大陆火车,从英国途经巴黎,再到威尼斯,沿途穿越阿尔卑斯山和威尼斯泻湖,再经过莱茵河谷,前往柏林。
眼神是人与人第一次直接的联结。多数时候,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断定该人是否讨你欢心。东方鹤在车站何庆并从出站的人流中一眼就辨认出他的时候,心里琢磨的正是这个命题。
他也远远地在候车大厅就看见了她。在这个美人如云,活色生香的世界时尚之都,东方鹤不论在身高还是外型上都算不上出挑,加上她总是偏爱黑白色的衣服,即使这个季节也不例外,因此在车站惨淡的白色背景下,一眼认出她是有很大难度的。何庆看到她几乎是缩在人群背后的,她确实是那种总爱往后靠的角色。但被命运之神眷顾的飞行员总会在最迷茫的时候发现他自己的导航塔,于是即将迷航的飞机又找了航线,拉向了蓝天。东方鹤在各色眼睛、发色、花花绿绿衣服装饰下的人群后面,却成了何庆的导航塔。
看得出来她原先圆润的脸蛋瘦削了一些,腮骨和嘴角的轮廓比以前深刻了。这样一来,她的眼窝显得更大了。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脸色苍白,好像整个人被一个漆黑的鸟笼拴住了似的,只有一对黑眼睛在其上闪烁。
那天,东方鹤把头发绑了起来。这功夫还是苏菲教会她的。她的齐刘海也被梳到了后边,露出整张脸。若在以前,这张脸圆圆满满的,再加上脸颊的红晕,就会非常可爱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可是来法国的这一年,她在饮食上完全没法适应,加上语言和学业的压力,她减掉了不少体重。感情的变故让增加了她的思虑和忧伤,她睡眠也减少了。本来东方鹤是圆脸蛋,但身上没肉的女孩,这一瘦,身上就更显骨骼了。
“你瘦了!”这是何庆冲她招手后的第一句话。
“异国他乡,难免。”东方鹤抿着嘴笑了,脸上顿时有了血色。
“还没适应吗?”何庆语气里透露着关切。
“现在适应啦!再不适应,我看我也该回去了吧!”
“我还想着巴黎的水土养人,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可亲可爱呢!”
“难道现在我不可亲可爱了吗?”最令东方鹤惊奇的是不论在何种景况下,何庆总能让她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在他跟前,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法与行动可以高度一致,并且她无需谨慎,无需顾虑,她可以做她自己。
“嗯……现在嘛……有点儿变冷峻了……的感觉。”何庆经过思量,选择了这个词汇,但他并不为难,也没有刻意讨好或不讨好对方。
“长大了一点吧。”东方鹤微微叹了一口气。
“愿闻其详!”
“那你洗耳恭听吧。洗耳。”
东方鹤与何庆都是那种温厚踏实的性子,这种人尽管身在城市,却并不赞赏工业及现代化带来的对地球容貌和人类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的各种深刻改变,反倒是在能看见土地、河流、树木、低矮的农舍,及至远山的时候才觉得很安心。巴黎是这种深刻改变的伟大代表,何庆此次来,并不是最关心这种伟大的繁复与细节,他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总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孩。
“说说你吧!说说美国!”
“美国只有汉堡、薯条和可乐!我天天就吃这些,你看,我都快成土豆条了!”何庆指着自己的脸说。
“应该还有沙拉吧!总得吃些蔬菜水果才好。”
“有的有的。我都把那个忘了。”他朝椅子后背一靠,“啊!好想吃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小炒肉、茄子豆角、西红柿炒蛋、毛豆……”
“别说了!哈啦流一地了!”紧接着是一阵舒心畅快的笑声。
“我现在好怀念我们食堂的饭菜啊!以前觉得那么难吃,现在却成了美味珍馐了!”
“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要坚定立场,不忘初心!”东方鹤停不下笑意。“难吃的就是难吃的,不要因为怀念而美化它,那样不客观。话说,还真是想吃水芹菜炒腊肉、芦蒿香干、臭鳜鱼、皖北土鸡、韭菜田螺……一碗苋菜就蒜那么一炒就那么美味……”
何庆递来一张纸巾,“擦擦吧,你的口水!”
异国生活并非易事,两人再度达成了一致。
“你有没有替我去看看索尔贝娄的故居?还有海明威。对了,我今年迷上了海明威,正打算以他作为研究课题呢!”
“芝加哥虽以工业起家,但人文历史氛围浓厚。有机会你一定得去瞧瞧。”何庆向她介绍了更多自己饿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他不是那种呆呆地待在实验室和埋头论文中的学生,初到芝加哥,他的确循着人文历史脉络,把城市走了一遍。他晓得自己将来未必会留在此地有所作为,东方鹤也未必真有机会来此求学或旅行,但他想至少他的足迹踏过一遍,能够与东方鹤诉说的自然就更多了。
与大多数人不同,何庆从未感受过专业差别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