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按着家里的时间,打了电话。里平常普通的背景不过是故居的墙壁而已,惹得她眼眶通红。东妈也立即红了眼圈。虽说女儿从小独立富有主见,也从未让“什么也不懂的”他们操过什么心,可是“母女连心”,她的牵挂与日俱增。白天里,照顾一大家子和小孙女倒是把她的思念挤到角落,想也想不起来,晚饭以后,庄禾刷完锅碗,清洗干净厨房,她坐在家里客厅里,一阵阵的寂寞伴随着更年期那种一阵阵的潮热袭来,她觉得忽冷忽热地难受。冷是因为思念,热是因为思念转化成了焦躁。
于是东方鹤定意暑假回趟家。
自打她来到巴黎,除了因为稻子和朱颜的事她见过几回景,除此之外,她再也没联络过他。她有时候黯然神伤,会有点想知道他的近况,但又感到不便联络,再说朱颜也与他分手,此刻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失恋的人,一般都不愿见人。她是有过体会的。同在一座城市,却见不到面,东方鹤归咎于造物法则的残忍。她对他没有了爱意,但却很想关心他的处境。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想这是文人源于孱弱的多情,而非健康的力量。于是她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的书本上,回到失去第一个爱人以后的海明威的世界中。
喜欢看书的人分为几种,东方鹤属于不欣赏的,不论名气地位如何,绝不去看的一种。她明知自己的判断和好恶存在偏见,也太过个人化,但是面对某些名著,她就是提不起兴趣,纵使下了一百回决心去攻读,也每每目光才触及那带有魔力的标题,就生出一股强劲的逆流,于是她把它们再次从眼前推开。
如此个人化的方式和面,一方面的确满足了东方鹤对于读书的倾向,然而这也给她带来了不小麻烦。学者做研究,最忌讳的就是“偏食”,她严重的“营养不良”也引起了导师的忧心。她看起来处事不惊,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却起骇浪。每当这个时候,她也不免想起景——当初她坚持来法国的原因。
对此,苏菲用真实演绎法宽慰了慌乱中的朋友。苏菲并不觉得东方鹤对选择读的书和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方法有问题。她以一副真学者的神态审视了一遍东方鹤开列的书单之后,把圆圆厚厚的近视眼镜架到高而耸的细鼻梁上,模仿老花者看人的方式看着她。
“可尼古拉建议我扩大视野,否则我的研究就只是人云亦云的‘炒剩饭’。”东方鹤隔一个周末去一趟苏菲家里吃晚餐。那是苏菲妈妈特意交代的,她对这个“日本瓷娃娃”的浓厚兴趣一直没有衰减。
“‘剩饭’炒出新口感也不容易啊!”苏菲真是体贴,她说的话看似随口随心,但恰到好处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我查过论文,对海明威的研究大多切入点乎他的情史、婚史、自杀、探险、‘硬汉’以及‘新闻体’的简洁冷峻文风,我却觉得通通不够。我觉得他的灵魂非常丰富,同时也十分矛盾。他温柔又凶狠,具备作家的天性……”令东方鹤奇怪的是她身处法国,却对无数法语作家、诗人丧失了研究兴趣,反而却在漫天星斗中,只看见了遥远的美利坚上空一颗闪烁的恒星。
“也许当初我应该去美国……”
“在异乡才能更深切地感知。相信我,你没有来错地方。作家内心都有一个‘异乡’,也有一个‘故乡’,海明威一生在异域浪荡,看似不羁,其实是在抗议,在寻求,在痛恨……”
“难道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摆脱萨特吗?”
“摆脱不了了。似乎到终点了。”
“不是有你吗?”
“我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是出口。”
“如果没有出口,你会如何度过一生?”
“不要平常稀松的答案。”
“波伏娃其实是爱萨特的,不是吗?”东方鹤最近读了她的,认为那是法国中数一数二的伟大作品,超越了男性,同时保留了女性视角的独特之处。
“你在暗示我最终也会沦为人妻、人妇、人母吗?”苏菲神情严肃起来。
“几乎人都难逃窠臼。”
“恋爱中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苏菲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从未爱过什么人吗?”
“没有。”
“也许你的萨特还没出生。”
“爱情属于少年,而我出生就是老人。”
有一段时间,东方鹤对苏菲的感情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觉得她的脑子结构一定非常精细,精细到精致的地步,但是里面稍稍缺少了一点东西,一点润滑剂。东方鹤一度以为那缺少的东西应该就是爱情。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不会陷入爱情的法国人,除非异类。苏菲就是那个异类。
若单从外貌推测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明显有失偏颇,不过也并不是全无规律可循。从外表来看,苏菲其实只是一个成年的孩子。她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眸透露出智慧与天真。还好她的脸是瘦削型的,否则很容易被认为是法国街头的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