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刚上初中,出落成一个还算标致的姑娘。福利院住的大多是没有家人或者被抛弃的孤寡老人。绝大部分都是又老又身带残疾或者智力不佳的,有的索性就是傻子。有那么两个老男人,看到她的时候总是流哈喇子,还冲她淫笑不止。她怕极了。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对她怎么样,只是淫笑或者说一些下流话。后来他们就越发大胆,远远看到她,就想办法接近她。她总是默默地绕道,或者直接躲到某个闲置的屋里,一直等到门外的恶汉失去耐心悻悻离开为止。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或者他们在寻找什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厌恶他们,厌恶他们的模样,厌恶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没有洗澡的刺鼻气味,厌恶他们冲她伸出的肮脏的大手,厌恶他们的哈喇子……她躲着他们,每天放学回家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遇见那两个恶汉。就连母亲的责骂也已经屈居她恐惧的事物名单上的第二名了。
母亲对她当然寄予了厚望,她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她的厚望感到反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只要能拿回一个还过得去的分数和名次,她就算过关了。可是她其实是喜欢学习的,但是关于学习的动机,她不喜欢母亲强加给她的“理想”。对于未来,母亲的期待或许就是“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而她的全部期待是“自由”。她从小就患有失眠症,眼神既热切又明亮。从小到大,盲母总担心她跑掉了,或者她需要她的时候,找不到她,因此几乎是把她关在屋子里的,或者拴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她只单独出去玩过两回。每次回来还会被母亲责问“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有时候她很倔,不愿意撒个娇,好好跟母亲解释,不让她误会自己,于是母亲的万钧雷霆就开始砸向她。她忍受着刀锋般的言辞劈向自己,默然无声地流泪。那时候她就想“她敢不敢死?”可是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惯性。只是这惯性中有了一点背叛的色彩。
就这样,她活到了十八岁。对于现实世界,她根本不懂,也不是很有兴趣去探索。她只是按照人们制定的生活模式去活着。十八岁就该上大学嘛,况且她考的分数还不错,可以上一个很棒的学校。不过她那背叛的因子又起了作用,于是她闭上眼睛,随意翻到一页《报考指南》,看到一个专业,就填报了。她录取了。
女儿做了十八年乖乖女之后,压抑的想法、自由、痛苦全都混杂在一起,爆发了。
大学期间,她什么也不想学,关于未来的准备都不想做。她只是在图书馆度过每天。她也曾交过一两个至交,不过后来她们也失去了联系。她有一种有意避开人的习惯。或许她骨子里很害怕与人熟悉,熟悉之后的粘腻,粘腻之中的感情,感情降温之后的伤害,伤害之后的艰难恢复……她避开人走,避开热闹的场合,避开同龄人的交际,避开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她与这一二好友闲散地交往着。
大学毕业期间,她没有恋爱,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恋爱的概念和渴望,但她没有看到那个人。毕业前夕,她认识了一个打工仔,把自己最宝贵的贞操就那么随意而粗暴地献出去了。她并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感情,因此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她喜欢一个人,只是源于一个小小的特点,喜欢过后,就丢弃。这是她接下来几年的恋爱模式。看起来她一直处于主动和主导地位。但其实她的心里是沉重的失望。对男性的失望,对爱情的失望,对相爱的失望,对生活的失望。
有时候工作能够一丁点安慰。她换了好几份工作,但不如换男友快。
放纵了几年之后,女儿心中柔软的良知重新觉醒,她决定放弃这种纵欲无度的“自由”,过回一种“自愿受苦”的生活。她决定把母亲接到她一起生活。她在新城市找到了工作,租了一间房子,对新生活她虽知道困难重重,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且不管前途如何。随即,她把母亲接过来,每天早起给母亲做好一天的食物,用盘子盛好,用保鲜膜包好她吃的时候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即可。她们的生活虽然不精致,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粗糙,但不吃隔夜饭,不吃转基因菜籽油,不吃塑胶面条之类的生活规则还是讲究的。母女俩都有一点洁癖,虽然她们也曾因为这点基本的讲究而受过苦,也就是说她们活得不够轻松。
女儿做好一天的食物,就乘地铁去上班,车程两小时。在拥挤的地铁里,有时候她会难过。没有座位,没有人因为她脸上的愁苦神色和黑眼圈看她一眼,没有人伸出手让她可以支撑一下,所以她总是感觉四周是无人的荒凉。她感受不到温度,温暖。但这些空旷倒基本上是无害的。她只需无视即可。车程中,她把音乐调到最大音量。有时候空隙稍大,她还能看几页书。
那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