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翻起鱼肚白,魏西转身离开,聂优优将脸埋在双膝间,喃呢道:“终归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劼褚了,已经完了吧。”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明明以为自己的决心比天高,比地坚硬,其实分分钟能瓦解成灰。明明以为自己恨到了骨子里,痛到了心底,绝望到要死,其实只要不是一点余地没有,只要还活着,总留那么点卑微的期望,藏在你自己都说不清的位置。
聂优优想追出去,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冲出去,但他怕了,怕被干脆利落的拒绝,再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这种害怕懦弱以及深刻的卑微被意识到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悲哀。
聂优优起身,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这种过山车般的感情,忽起忽落任谁都无法提心吊胆的维系下去。
他将魏西放在一旁换洗的衣物拿起,又放下,终是叹了口气,坐在桌边,灌了口凉茶,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
天色已大亮,聂优优抬头看出去,想着要回宫了,大监也没来叫他,多半睡过了,轻泽镇真是个累人的地方,难怪劼褚从不来此,她自己也再不想来。
聂优优起身袖子扫到一页纸,昨日众人皆忙的忘乎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桌角安然放着的一封写了一半的信。
她拿起信来,见上面也无甚难以辨识的字,只言片语,一眼便能认出是魏西的字迹,飘逸中透着风骨。
信中未言及旁的,只说‘到底是自己娶进门的,同他们也无甚的关联,父亲去刑部将她姊妹放了罢。’
信到这里止了,聂优优眸子中光亮渐沉,喝道:“来人!”
推门而入的是季无伤,恭恭敬敬的跪在不远处,“皇上!”
“着人传话给柳廷一,领命去刑部报道,任职刑部侍郎,原刑部尚书侍郎,全部停职待查。”
柳廷一一惊道:“皇上,任职要手谕的,否则怕刑部尚书不令。”
“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找太傅帮忙,千万避开魏氏,等等,将大监找来,王田一并传来。”
“诺!”
季无伤恍惚,仿佛很久以前的皇上又回来了,不是说外表,而是某种感觉。狠辣刚毅的男人,这段时间,总觉万岁过于温和,他虽然觉得没甚不好,到底无法适应。
聂优优看着季无伤出去,关好门,突然苦笑了一声。
他觉得纠结魏西人是劼褚这种事,甚好笑。即便不是劼褚,可能也是些别的什么人,又怎么会轮到自己?
他若喜欢男人,自己实质上是个女的,他若喜欢女人,便更不得了。
何必又要将他的那一片纯粹,掺杂些自己的浑浊进去。
如此甚好,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免得自己总惦记着。
他一直就是这种人,要么清清楚楚的好,要么利利索索的走,最要不得黏黏糊糊,弄的大家都恶心了,谁也好不了。
聂优优起身将手中纸张揉成团,死死攥在手里,捏的指节发白,尚觉不够。
拂袖离开了魏西的房间。
刚出房门,撞上急急前来的王田与季无伤,“皇上,卓公公昏迷,此时医官已前去诊治。”
“昏迷?在哪里昏迷的?”
“就在魏大人房门口的柱子后,此时人就在隔壁。”
聂优优转身向隔间走去,卓大监满面潮红,显然风寒入体,发了烫。
他身边放着个盒子,聂优优上前打开看了一眼,丢在一旁,轻笑一声,“将大监抬上马车,医官随行照顾,需要什么只管跟侍卫说。”
说罢,他转身看向季无伤,“你现在立刻去给柳廷一传令,命吴羡收整出发。”
聂优优前脚踏出殿外,王田擦了擦额间汗水,后脚跟了出去,“皇上!”
他回身看着这个当初指责自己的人,蹙了眉,也没心思打哑谜,也没心思装平静,直接了当的道:“你将葛二的案件与轻泽郡的案子分割开,单独呈给柳廷一,必要把葛二的亲眷与魏府的关系查清。”
王田问道:“皇上,葛二的亲眷可要全部抓起?”
聂优优顿了顿,道:“葛二,诛九族。”
王田虚抚了抚胸口,这是要...要办了魏氏?!
聂优优回头瞧了眼王田惊怔呆愣的样子,随时要晕过去般,苦笑摇头。他知道王田此时在想什么,那又怎么可能?
到底入了心,怒是怒,牵连是牵连,怎么也办不到那人的头上。不过唬上一唬,找些莫名其妙的尊严罢了。
香炉的烟轻绵的飘着,上好的玉白石上,文清赤脚踩在上边,仰头看一副字画。
画是简单的一棵柳树,字是自己题的,文墨与奢华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看了看,拿手中的茶水将题字泼了。
到底看不惯自己的字迹,与那个人差的不是一点点。
画是柳廷一画的,他们打小认识,自己与柳廷一的家世,不,自己还不如柳廷一,柳廷一祖上好歹光彩过。
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