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曾言,便是天地崩塌,做过的事,便不悔,如今,天未曾崩坏,地未曾塌陷,便是些许的小事情,也悔不当初。
约莫,是老了。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爱的伤情,爱伤的却并非他一人。
劼褚睁眼瞧瞧,仿佛没睁开一般,黑的彻底,可他也确确实实是睁了眼的,眼珠子四下乱转,劼褚叹息一声,原来是死了,死了也不让人舒服,大约是要打进畜生道轮回的,他便是这般十恶不赦之人?
倏然,一只温热的手抚上脸颊,“你醒了?醒了吗?”
是子檀的声音,原来还活着,劼褚突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如何,喃喃哼哼两声,喉咙火辣,说不出话来。
魏西拍拍他的脸,道:“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弄些水来。”
说罢,他起身,劼褚这才看的清,如今是在一个山洞之中,虽黑,也有些火光,不过是在子檀身后,看不分明。
他自洞口扒拉些雪在手中,捧在火堆旁,等雪化,雪是化了,却也自手缝中流的干净,他便又返回洞口,如此三四次,魏西微红着脸,瞪着劼褚,道:
“直接吃雪可否?”
劼褚张张并未如何干裂的唇,回看着魏西。
两人对视,魏西叹口气,返回洞口,扒拉些干净的雪,喂进自己嘴中,等化了,又扭扭捏捏的俯下身子,覆上劼褚的唇。
原来是这般照顾。
劼褚眨巴眼睛,转眸看向魏西,张张嘴,示意还要。
魏子檀涨红着脸,返回洞口,那一瞬间,劼褚恍惚以为回到了东宫,还是太子的时候,还是那个魏子檀,而非事事计较的魏御史。
如此反复喂水,劼褚脑海渐渐清明,魏西亦冷静下来,平静的瞧着劼褚,嘴巴张张合合,浅色长衫破破烂烂,仪表全无,脸上沾着黑灰,面容如对簿公堂,异常严肃,甚不协调的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很是无私,很是有趣吗?”
劼褚心内唏嘘,他一个堂堂的皇帝,拿命救这么十几个人怎的能叫无私,没有憋屈已然不错。
魏西眉头蹙的紧,明知劼褚说不出话来,仍然象征性的等上那么一等,反倒是有些挨训不敢还嘴,默默听着的感觉,这才又道:“你就这么想死?”
劼褚心上微颤,本来已经打算死了,若非子檀突然出现,他早已放弃,放弃自己容易,放弃子檀却。。。
两人再度对视不语,魏西端详着劼褚的面容,少顷,突然佝下腰,将头抵在劼褚胸口,道:“你本不必救我,如此,该让我情何以堪?”
劼褚笑笑,扯着沙哑的嗓音,模糊的道:“那就别离开我。”
劼褚想,他是真的贪,由不住自己的贪。
魏西也说:“你太贪。”
劼褚轻笑,胸口阵阵暖若春风拂过,面着外间寒雪,若隔着另一个世界,顶欢愉。
欢愉尚能让二人片刻忘怀所处境地,片刻也只片刻罢,劼褚未曾想到,他这一场怀旧的梦境整整做了两日之久。
战场瞬息万变,两日已换天地。
魏西眼瞧半瘫的劼褚,终是面对现实,这两日靠些雪水,已是极限,若再这般下去,不用等巴胡的追兵,一样会饿死。
魏西脸微红,眼神撇向他处,问道:“在这山林之中,我该上哪里找些吃食,你且告诉我,我去寻来。”
劼褚试着动动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右臂被木板夹的结实,他叹口气,如何去指望一个书生在这大雪覆盖的深山中寻吃食,何况,即便是他,在鸡鸣山中寻吃食,没有弓箭也极难。
魏西他,不让他挣扎,转身自身后的乱石中,翻出一样东西,乃是一把完好的弓箭,“你先莫要挣扎,我知你心中定然腹诽,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弓箭,我勉强是能使的,只是兔子这种小动物,我是万万射不到的,不知这山中可还有什么能够猎得,大一些的动物。”
“鸡鸣山中物资甚丰,你竟未瞧到一只吗?”
魏西摇头纳闷,“莫说瞧到,我甚至未见足迹在此处。”
劼褚轻笑,“你应当抬头去瞧,鸡鸣山最多的是野山羊,便在那崖中行。”
魏西啧啧两声,少见的歪头痞痞的样子,道:“没想到皇上当真了解山林,臣先前却是未有指望您的打算,倒是臣视野不够开阔。”
劼褚眼珠滴滴溜溜的打量魏西,见他外衫被撕的七零八落,长衫早已变做短衫,显然绑在了自己身上,露在外的手腕上道道紫青的痕迹,胸口沾染小片血迹,瞧他似乎无事,那便应当是自己的。
“朕还未责问,爱卿方才对朕的非分之举,你却是拿朕打起趣来,快些歇息吧,天亮了,你还要去打猎,你我二人的性命,如今就掌握在你这不常锻炼的手上了。”
魏西也不回嘴,十分乖觉的在他身侧躺下,大约这两日都未曾好生歇息,不过片刻,均匀的呼吸传来,劼褚侧过头,静静地注视他清秀的面容,他忽然好想看看自己,是否如同魏西一般,即便狼狈不堪,仍旧儒雅。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