劼褚这一觉便睡了一个春秋,旁的蛋早已孵化成一只只雏鸟,毛绒绒泛着些黄,尖尖的喙时不时戳捣他,爪子刮刮蹭蹭,很快将他弄烦躁了。
他翻滚两翻,在一片叽叽鸣叫中滚出鸟窝,滚下树干,砸在一片泥泞中,顿时化作风流少年模样,晃晃悠悠逛入凡人集市,也不过两三眼,便觉无甚趣味,落脚在一处茶楼之中,听的话本子却是安珏那家伙的虚假传奇,他恍惚着熬到夜幕低垂,算算时日,约莫是西边法会的日子将近,便自旋身之间,消失无形。
近日来,劼褚甚喜化身他物,或是只阿猫,或是只小虫,总的来便是要赖在碧华灵君后,偷偷摸摸蹭进法会之中,他向来对说道论法无甚兴趣,是以此次竟是初次来到西方梵音深处,四下明晃晃一片,却非有甚珠宝器物,说是佛光普照,也掺些仙光耀眼。
普普通通的矮桌,不见瓜果清茶,要多清淡有多清淡。
碧华灵君手肘拄着桌沿,故作闲适潇洒,一只胳膊又麻又酸,片刻后便支撑不住,缩回袖中自个儿悄悄揉了揉。
劼褚化作一只青虫趴在他肩膀上,他也没指望别人瞧不出,能来法会的,除了外围一群凑热闹的散仙外,身边路过的人眼神都不用瞟一瞟便知他在此处,只是没人愿意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中揪出他来,仙界面上不光彩,佛家中人更是不必说,即便他此时当真是一只普普通通不甚掉入法会中的臭虫,佛家也有包容性,此时辩的不就是所谓包容万物吗?
劼褚打了个哈欠,翻身将一堆小脚缩了缩,眼珠子四下滴溜溜的瞧不停,直到一抹白衣翩然而过,清而洁,华而淡雅,如莲却似雾,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沉日月,星光璀璨,面上再无凡尘中各样多彩的表情,便是尊石像,雕刻完美,慈悲的凝视万物,实乃甚无情。
他呆呆的盯着紫归,盯的久了,眼睛开始模糊,再瞧上一会儿,心也糊了。
劼褚不要脸的想:他家子檀凡人有凡人的风骨,仙家有仙家的韵度。竟是莫名生出些自豪来,肉眼不得见的小嘴越笑越大,仗着无人瞧他,肆无忌惮的盯着紫归仙尊流哈喇子。
一场玄机肆意,枯燥无味的论法会渐入尾声,紫归辩完自己的轮次,众目睽睽下悄然离去,无数双灼灼目光在他讲完后黏在他身上,却无人敢询问他为何离开,要去何处,更况追去。
劼褚扭着腰身慢腾腾自碧华灵君身上爬下,爬到他鞋沿处,皱着眉头望向即将消失的人影,默默念了个决,钻入地里,堪堪在紫归即将腾云离去的瞬间,挡在他面前。
“子檀。”他叫出一声,却见巨大的子檀并无动静,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只不起眼的青虫,只是此时正巧立在论法会门口,四处布满仙家的屏障,隐隐绰绰间,一时却无法回归自己的模样。
他懊恼的蠕动着爬上紫归的鞋面,一样的洁白无瑕,紫归仙尊这才屈身,修长的手指将他揪起放在一旁,挥袖间,劼褚渐渐变大,这才回到人样,他动动手腕,长久不做人,竟多少有些不习惯。
紫归仙尊当先开口道:“三殿下,你不应当在自己府邸闭门思过……”
话未说完,劼褚闪身抱住他,死死将人箍在怀中,喃喃叫着,“子檀,子檀。”
他想解释,他觉得他们之间有误会,所以子檀才会不理他,但他们之间却又似乎谈不上误会,是以嘟囔半晌,才模模糊糊的吐出句:”我错了。“
他想求子檀原谅他,可他没脸这么说。
紫归仙尊初时呆怔,倏然反应过来,并未碰触劼褚,手指轻动,便将劼褚狠狠甩在地上,推都不愿推他。
......完了!
紫归眯眼瞧他,仙气卓然,然后绕过他,一步踏上祥云,决然不回头。
劼褚愣怔的坐于地面,少顷,一阵风声凌然,他猛然翻身而起,望向紫归离去的方向,入眼却非紫归复返的身影,而是排排天将冲向他。
“三殿下,我等奉命押您回去闭关反省。”
劼褚没说什么,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浩大的阵仗回了府。
三五日里,星君来叹过气,他笑笑不语,碧华灵君来叹叹气,他笑也不想笑了,阎王阿果来了,提着两坛子佳酿,他挥手连人带酒扔了出去,却隐隐听阿果与星君在门口攀谈。
星君道:“您二位平日里关系像是铁汁子浇出来的一般,何以…?”
阿果:“……”
星君复问道:“莫不是何处开罪了殿下?”
阿果道:“凡尘之时,我一时贪乐,框了他,不想终是引了别人的线,黄了他和紫归仙尊,不怪这般恼我。”
星君道:“这…这如何…不想阎王竟有牵线的本事,却成了打鸳鸯的大棒,都是天命,阎王无需过分自责。”
阿果:“……却也怨不得我,我哪里晓得他成了凡人心智如此脆弱易碎,只是丢了记忆便能生出别的情来。”
劼褚耳内针扎,鼻子却酸了。
星君摇头,捻须深沉的道:“阎王乃天地生的命格,看惯生死册,盯的是凡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