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他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我只想海子哥痛痛快快地答应我,留在我老家皋城,赚点钱。再说他身上的钱真的差不多都花光了。我可不忍心海子哥身无分文地回去。
“是啊,路费都花光了。”他说一句大实话。
我听了,很惭愧。要不是因为我,海子哥手里可还有整整十万块的现金呢。十万块,那在双峰村可是实实在在的有钱人。
“好了,香香,你别难过了。俺听你的就是。”见我不啃声,海子哥竟然反过来安慰起我了。
他叫我回去。可我不。我留了一个心眼。哪怕今天我不回去,我都要跟着海子哥,亲眼看着他找到工作,安顿下来。要不,他就是在忽悠我。他还想着回去。
见我这样执拗,海子哥就叹息了。“香香,俺说听你的,就一定会听你的。”他说,我要不回去,我奶奶会不放心的。她好不容易才盼着我回来,我可别将她急坏了。
“可俺更不放心你。”我出门时,拿了一点钱。这钱,本就是奶奶给海子哥做路费用的。我将钱递到他的手心,叫他一定要收下。
他拗不过我,最终收了。
天已经黑了。我帮他找了一家小旅馆。“海子哥,你先住一晚上,明天俺来找你,俺陪去开发区,那里有好多工厂。”我说只要你勤劳肯干,一月能挣好几千。
他说他信我的话。
“一定不要走呀!”我重重嘱咐。
在出旅馆门时,海子哥说他又不放心了,“香香,你一人咋回去?”
“我叫辆三轮。”我说这是电三轮,不是用脚踏的。
海子哥听了,还是觉得不行。他说万一我再被拐了可咋办?袁海虽然人生地不熟的,但他有办法。他给旅馆的老板娘押了身份证,借了一辆自行车。袁海骑着车,又从城里把我送回了乡下。车子停在我家门口,他就挥手叫我进去。然后他就骑车一溜烟地走了。
看着在夜幕中消失的海子哥,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推门进屋,奶奶坐在椅子上,似乎等了我很久。见我回家了,奶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哽咽着握住我的手。“香香,你……”
奶奶说完又叹息了好几声。她没说我啥。奶奶只是叫我洗把脸,如果饿了的话锅里还有剩下的面条。“香香,今天晚上奶奶和你睡一张床。”
我有点愣了。没错,小的时候,没了爹娘,我常常想他们,想的晚上睡不踏实。奶奶就会和我作伴,陪我睡一张床。
我听了,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奶奶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亲人了。如果失去她,那我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奶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告诉奶奶,我是去追海子哥了,我劝他留在我们这儿打工。“等攒了一些钱再回去。”其实这句话,我是骗奶奶的。我压根就不希望袁海回老家。他要一辈子留在皋城,我才开心呢。
可是袁海也是很关心我的人。为了他,我只好欺骗奶奶了。
没想到,晚上我和奶奶歇下时,她却轻轻地对我说:“香香啊,你以前不是问我,我老家是哪儿来的吗?为啥会嫁给你爷爷?又为啥只生了你爹一个吗?”
我点了点头。我爹在世的时候,恍惚听他说起,奶奶老家是南京的。她是大地方的人,见过世面。我奶奶虽然老了,但不管出了啥事,心里再怎样不高兴,她都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不邋遢。奶奶会绣花,会捏点心,会做衣裳,还会弹琴画画,会些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和她生活在一起,一点一滴地发现的。邻居们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会儿,我很好奇。这些都是奶奶的优点啊,干啥不让人说,不告诉别人呢?可是奶奶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农村妇女,和别人没啥两样。但我总觉得,奶奶的话里有话。
奶奶在这晚上,将她的全部秘密都告诉我了,我很吃惊,真的非常非常吃惊。我的奶奶原来是南京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是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母亲则是有点名气的工笔画师。奶奶的祖上更是做过官,而且官还不小。但因为十年的文革,我奶奶家遭到了批斗,她读到初中,就被下放来了苏中,到了我爷爷附近的生产队里。
我奶奶孤身一人,遭到了不少的欺凌。在她来苏中当插队知青的第二年,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就被公社书记以谈心为由,将她强奸了。奶奶痛不欲生,打算投河轻生。是我的爷爷发现了她,将她背了回来。我爷爷给我奶奶说情,将她调回到我爷爷所在的生产大队。我奶奶有了我爷爷保护,日子稍微有点好过了。可是晴天霹雳,我奶奶很快就得知,她那被关牛棚的父母因为受不了凌辱,双双在牛棚上吊自杀了,死前给我奶奶留下一封遗书。
我奶奶是他们的独生女儿。这下没了父母,奶奶的精神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在去南京收骨灰的时候,她又想跳河轻生。幸亏有好心人路过,把奶奶救起来了。但从此奶奶就落下了病根,月经不调,不能怀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