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去看小芹。
“我想去村后的山坡,你……能带我去吗?”
郝明就问:“你要去坟地?”
我点点头。我说那坟地里埋了一个经历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的命比我还苦,被人贩子拐来双峰村后,受了五六年的苦,最后又生了病。我说我不能去看她。
郝明对此表示理解。我坐上了他的摩托车后座,他带着开车突突突地去了。“叶香,坡地的路都重新修建过了。”
我说我知道。
“你怎么能知道?”
“我和袁海在外地打工,碰巧遇上了村里的赤脚医生王栓柱,就是他劝袁海回来的。他说了双峰村的许多事儿,说你这个新来的村长怎么怎么能干……”
郝明听了就笑出声儿了。“呵呵……听到有人夸我,还真的挺高兴。”
他带着我又七绕八绕地走了一段,我又朝远处眺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许多个耸立的坟包。每一个坟包前头都有墓碑石刻。坟包的外观全糊的水泥,看着的确齐整干净。
我下了车。郝明就道:“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路这么远,你一人回村,不大方便。”他又加了一句,“袁海要左等等不到你,右等等不到你,准急。”
我一听,是啊,今天海子哥事儿多,我可不能让他为我着急。
“谢谢郝村长。”
郝明就笑了。“叶香,你和我客气干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不,村长毕竟是官。再说,你也是大学生。我尊重你,叫你一声村长应该的。”
郝明听了,更是将头摇了摇。“你别这样叫。”他说村里人见了他,只管叫一声老郝。我也跟着叫老郝就行了。
“老郝?”我说你的年纪也不大啊,这样叫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村里的人高兴,爱咋叫咋叫。”郝明尽量将话说的接地气。
我就去了坟地。小芹的坟墓我很快就找到了。因为我在她的坟头种了一棵枣树。这棵树没被拔掉,相反还长得不错,我记得,当初栽种的时候,小苗儿还不到一米高,可现在都窜的快两米了。小芹的墓地前干干净净的,啥荒草都没有。郝明说在村里成立了治安委员会,每个月都专门派人来墓地拔草清扫。
看着墓碑上刻的字,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想,小芹虽然死了,但我仍旧活得好好的。被拐女的命运大都不幸,但我叶香不信这个邪。我一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我想,只有活得滋润,活得漂亮,地下的小芹才会高兴。
“郝村长,我们回村吧。”
“别叫我郝村长,叫老郝……”郝明再次纠正。
算了,老郝就老郝吧。
他带着我,又突突突地七绕八绕地回了村。袁海正给袁粉花办丧事。他还没进门,袁粉花恰好咽气了。袁海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一沓钱,数了数,整整六万块。袁粉花瞧病花了一万。这其实都是袁海的钱。负责记载人情开支的一个老头提醒袁海,说这钱就该他收着。袁海拿出一部分置办丧事,剩下的却说等见到郝村长,将这钱捐给村里。他听说村里的教室课桌不够,这些钱正好去买课桌椅子。
不过,因为郝明的摩托车声儿太响。他停的地方又是袁能家的院子大门口。郝明的身份又是村长,这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郝明这入乡随俗的,只要是村里的人,不管哪家死了人,郝明也都会来祭拜祭拜。可这一次很不一样。我瞅出来了,村里人咋一眼看到我,都指指点点的,不是因为好久没见着我瞧着我激动,而是因为……我竟然是坐在郝明的摩托车后头跟着回来的。
郝明停车时,没主意地上有点凹,他没挺稳,我差点儿栽下来。郝明见状,本能地就扶住了我,在我的腰上扶了一把。这就坏了事儿了。因为他扶我时,院子们大敞着,里面那么多瞧热闹的村民,可都红口白牙地瞧见了。他们瞧着我的神情,都很忿忿。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瞧着我,又是忿忿又是嫉妒。
郝明一个大学生村官,前途大好,长得又不赖。他们搞不懂我咋能在半道儿上,就能顺势将村长勾搭上了?我是被拐来的,袁粉花虐待过我,我没给她披麻戴孝,村里人在海子的劝说下都容忍了。可今天到底是办丧事,我咋能这样不顾场合给海子没脸呢?
就有爱管闲事儿的,进了屋子,给守灵的袁海吹耳朵。袁海知道我回来了,又听说是郝明把我送来的,就出去迎接。
说实在的,看着袁海一身素缟,我的心里真的是很复杂复杂。我很清楚他不是愚孝,他也不是做戏给村里人看,赢一些好名声。他只是出于一个简单朴素的想法,那就是……死者为大。袁粉花已经死了,他不想去计较以前那些琐碎的不愉快。他认为男人的心胸就应该博大。
可我不愿他这样。
袁海没管村里人咋想,他看着郝明和我一前一后的,反而将嗓门扯大了。“郝村长,感谢你将香香送回来。我就知道,村里的路都修缮过了,她不熟悉,肯定走得慢。我这有事儿又不得脱身,感谢感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