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醒时,外头天还沉黑着,乌压压不见五指,透不出丁点儿光。www.jingmeng.me
菱絮抹了把额头,摸到一手湿冷。她太疲惫了,即便这些时日几乎日日昏睡也还是睡不够。
耳中如鼓鸣,胸口沉闷,如压了一块重石在上,浑身难耐,翻身都成困难。
外间很快有了动静,悉悉索索声响起,随后一点莹莹光亮隔着窗纸洇过来。彩绣披着褂子,端了一盏烛灯打着帘子进来,近到身旁瞧见菱絮睁着眼,忙放下灯盏。
“姑娘,可是又魇着了?”
菱絮口中酸涩,复又闭上眼,隔了半晌方吐出一个字:“水。”
丫鬟应一声,匆匆倒了半杯凉茶回来。
“睡前明明吩咐丽珠将茶水温在炉子上。”彩绣将她扶起,塞了个迎枕在背后,絮絮叨叨,不乏埋怨:“定是那丫头躲懒,左耳进右耳出……要生起炉子还需些时候,这会儿便只有凉茶,姑娘若是不舒服便不要喝了。”
凉茶反醒神,几口下去,冰凉入喉,她神思逐渐清明起来,不适感也愈发强烈,头痛恨不能将脑仁子炸开一般。
“现下是什么时候?”
“约莫四更天。”彩绣掖了掖被角,怕她身上落汗受风:“还早着,姑娘再睡会儿吧。”
睡不成了,抑或说不敢再入睡。
自七月十五起,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菱絮往床内挪,拍一拍那还蕴着温热的床沿:“来,陪我说说话吧。”
按常理是不合规矩的,内院夫人管束下人严,若被她知晓,免不了一顿罚。
彩绣随姑娘一同长大,多年来循规蹈矩,今日倒是叹口气,遂了她的愿。
“姑娘想听故事吗?”
夜里没有光,烛火光弱,念书要费目,况夜正深着,该是睡意沉沉的时候,如此要劳神。
菱絮摇头:“你只管随意说些什么,有个动静便好。”
彩绣冒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心中复杂,却露出个微微笑的脸来:“外头都说姑娘稳重,奴婢却觉得姑娘还是个孩子。”
“还记得幼时,姑娘就是这般,夜里做了噩梦不敢一人睡,便把奴婢和丽珠都叫来,三人挤在床上,讲故事到天明。www.rexueyd.com”
想起那时的事,菱絮也忍不住笑,倚着床头,脸颊略有潮红:“晨起听见嬷嬷声音,又要忙着将你二人藏起,有一回被抓了个正着,母亲叫去足足训了半个时辰。”
幼时若被母亲叫去,心里只觉得天塌了一般,那便是最最了不得的大事了,如今长到这般年岁,反怀念起来,忆起只有轻松愉快。
“姑娘自小便有胆识,不比一般闺阁闺秀。”
“有胆识又如何?还不要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毫无用处。”
“话岂能这样说?”彩绣大她两岁,有时讲话如姐姐,免不了有些教导意味:“姑娘如今正是烂漫年华,怎能如老朽一般,往后的日子只会好,不会差。”
往后的日子只会好,不会差。
这句话听彩绣在耳边念叨十几年,菱絮笑:“我看你才是如老朽,小小年岁老气沉沉,开口似个嬷嬷。”
彩绣不与她辩,意欲拉些长短与她听,好哄她入睡。
“姑娘可还记得老祖宗手下的大丫鬟冰月,前些年放出庄子上那个,听闻与田庄户有了首尾,那田庄户还是个鳏夫。老太太先是不许,说是气出了病,卧床足有三五日不见人,只道冰月是个贱骨头,人往高处走,她偏挑个赖皮户。”
那位可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自小在跟前儿长大,老太太有时比疼孙女还要疼她,养得像府里半个小姐般,谁见都给几分薄面,从不拿正眼瞧人。
菱絮是正儿八经太太养出来的小姐,都免不了在她手下吃过几次排头。
府里下人传,说她是要配官家老爷的,又不知怎么的,忽然去了庄子上。
“怎么说?”她装出起了点兴味的模样。
彩绣见她有兴致,暗松一口气,娓娓讲与她听:“都是下人们嘴里说的,也不知有几分真假,说是那庄户长得有几分俊俏……老太太生气也没辙,气得不肯见她,打发她下月便要出嫁了。”
说到出嫁,菱絮脸色一变。
彩绣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从榻上起身,急急道歉:“姑娘,是奴婢说错话了,莫要往心上去!”
怎能不往心上去?
成婚成婚,这如今是菱絮最听不得的两个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