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絮默了默,拉住彩绣的手:“无碍,只是个梦。”
彩绣小心翼翼打量她神色,再不敢提听来的那些闲事,去外间书架上寻了个本子。
“奴婢给姑娘讲故事吧。”
她复又伺候人躺下,放下纱帘,端起烛火寻了个远些的地方。
彩绣是为她讲惯了故事的,声音轻柔,调子和缓不快不慢,许是怕光亮惊扰她睡意,又是背着她将那点子火苗挡住。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两个丫鬟陪在身边,菱絮心安下些许。
倦意重新席卷而来,朦胧间她挣扎着不愿闭眼,意识逐渐昏沉,临睡前她似是说了句什么,彩绣低低应了声。
许是老天怜悯,后半夜再没有梦到奇怪的东西,菱絮睡得极好,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连日里来难得有些精神头。
“姑娘可算是起了。”
丽珠端着红木盘子急急走进来:“夫人那处来了人,如今就等在院子里,今晨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菱絮瞪了瞪神儿,方才想起前日里母亲说过要带家中姊妹出门上香,她祈愿最是虔诚,素来赶早不赶晚。
赵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儿也算枝繁叶茂,主枝兄弟姐妹加起来十几人。菱絮有两个亲姊,都已过了及笄的年岁,早已定下人家,只等着时日到了便要婚配。
两位姐姐是得母亲怜爱的,自幼便被带出去交际,在京中贵女之间也算有些名声。
与之相反,一年到头菱絮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不出,而是不能。
她生来便有一目盲,一个天残的姑娘,便是生得再美又如何?即便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被认为是不祥的存在,就连族谱之上都没有姓名。
是以旁人只知户部郎中赵大人家有两位娇娇女,鲜少有人知晓还有个第三女养在深闺。
门廊处马车早已套好,两个红飞翠舞的锦衣少女亲亲热热围在一位贵妇人身旁,说说笑笑极为亲昵,母女三人好一片母慈女孝之景。
菱絮目不斜视,心中一片平静,规规矩矩请安。
贵妇人正是菱絮生母赵家大夫人,她向下瞥去一眼,反倒敛起笑意,全然不见热络。
“王嬷嬷在你院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你倒是睡得沉。”
赵大太太身旁着蓝衫的少女瞥她一眼,嘀咕道:“早就跟母亲说不带三妹了,三妹性子木讷,又比公主殿下还要娇气,出门惹事怎么办?”
旁边另一位与她眉眼相似的少女也附和:“再等下去误了给菩萨上香可怎生是好。”
“慎言。”赵夫人捏了捏女儿手臂,责怪道:“岂敢置喙公主殿下?”
“罢了。”她像是一句都不愿与菱絮说话,连斥责两句都不肯:“快上车吧。”
比公主殿下娇气?菱絮不由暗暗哂笑,她院里的婆子小厮远没有两个姐姐多,得到长辈关心更是少得可怜,住在同一个宅邸,她的姐姐怕是连她的丫鬟叫什么都不知晓,却不知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好在菱絮早已习惯这般冷待,更学会不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自行寻了个角落坐好。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惯常当这个亲女儿亲妹妹不存在。
菱絮装乖卖巧,也把自己当做个隐身人。
马车最终行至城外的山上,路上行人渐少,路途遥遥,两位少女吃够了点心,坐不安稳,不时掀起帘子看,又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像是没来过这地界。
赵大夫人也撩起帘子看一眼,细细叮嘱女儿几句,又吩咐婢女递给菱絮一个帷帽,只给她冷冷淡淡一句话:
“今日跟紧我,出门在外莫要丢了赵家的脸。”
马车只能行至半山腰,剩下的山路要自己爬,两位衣来伸手的贵女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叫苦不迭。
“母亲,为何不去我们常去的大梵音寺?这种小庙当真有人来吗?”
姑娘们累得气喘吁吁,婢女围簇又是擦汗又是扇风,初初的那股子兴奋劲早已不见踪影,禁不住埋怨。
虽说入了秋,暑意却还未消散,现下日头又正当空。
彩绣看了眼身旁几乎将姑娘半个身子都罩起来的厚厚帷帽,悄悄叹气。
便是对庶子女都没有这样苛待的。
赵大夫人对两个孩子向来溺爱,却难得没有软下心肠,只是哄了几句,又严肃叮嘱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