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绣忙说稍等,旋即转身急急向里屋去。
大夫人的安排自然是不容置喙,若今日顶了,明日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况且……菱絮沉吟片刻,将笔撂下,整了整袖口。
“去将人请进来吧,丽珠记得奉茶。”
不多时门口走进个年轻男子,只带了一个小厮,手中捧托盘,放着厚厚一叠黄色符纸。
依旧是那身道袍,依旧是那幅挑不出错的神情,见了菱絮,行一礼:“打扰了。”
“哪里的话,还要多谢道长费心。”菱絮亦回礼。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对视,当着一院子仆从的面,只是两个极为陌生无甚交集的人。
易嘉煦光明正大打量这座院子,与他夜里见过的一样,普普通通,在赵府的一个偏僻角落,比起那些大小姐的院子来,这里要寒酸许多,素雅简朴,没甚引人注目的地方。
没有分毫的灵力波动,几个一眼数得过来的下人也具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他缓缓踱步,似在测算方位,又似丈量,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下。
直至停在一处窗沿外。
那是菱絮正屋西边的窗户,开着窗,窗前摆着一瓶花,她没有书房,靠窗的桌子便是她平日里看书练字的地方,桌上有纸张,纸张之上墨迹未干。
易嘉煦先是盯着窗沿看了几秒,随后看向那张习字的纸。
她的字当真不好看,便是练习多年也只是勉强入眼,空有力道却没有形,古怪得很。
他微微弯起唇角,移开了目光。
全程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看好了方位,几张符纸一一贴稳。
易嘉煦的婢女是个憋不住话的,拉着丽珠念叨:“道长今日里甚是忙碌呢,接下来还有二房三房的院子要去,之后还要准备法事,委实辛苦。”
丽珠盯着那道士看,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至于吗?还排着队去算卦看命。
人一走,彩绣就去贴过符纸的地方一个一个仔细地看。
然而那符是朱砂绘制,上面写了什么也不认得,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去了庙里,也看不出个一二三。
菱絮知道她在想什么,关了门才说:“莫看了,他明日才走,总要装一装给母亲看。”
彩绣还是嘀咕:“那道长做的符当真有用吗?”
菱絮哄她:“我们陶风阁有你收集来的柳枝艾草,厉害着呢,管那符纸作甚?”
彩绣被她说了个大红脸,又十分受用,这才放下心去做事。
人一走,菱絮脸上的笑便没了,旁人没看到,可她是看到了的,正常贴符用浆糊便罢,易嘉煦的符纸则是从手上吸附到墙壁上的,像是牢牢长在墙里。
夜里,菱絮称身体不适,没有去参加那场为赵府去晦气的法事。
三个人在院内煮锅子吃,吃饱了便上床。
夜里寂静无声,偶有一阵秋风吹过。
细听之下,那风声里似乎还有奇怪诡异的曲调,若隐若无,勾人心魄。
彩绣从睡梦中醒来,有条不紊套上外衣,穿上鞋,悄悄推门,又悄悄将门合上。
她脸上一片平静,漆黑的夜里竟像是能看清所有路,目不斜视,稳稳走出了院子,绕过很长的路,来到池塘边。
池边坐了个男子,乌发如云,衣袂飘飘。
易嘉煦没有回头,随手扔一把鱼食下去。
“赵菱絮是你什么人?”
彩绣说:“姑娘是奴婢的主子。”
“你们何时相识?”
“奴婢陪着姑娘自幼长大。”
“是以,你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奴婢知道姑娘的所有事。”
他眼中是漫不经心:“赵菱絮可定了亲?”
“未曾。”
“赵家老爷夫人待她如何?”
“老爷夫人不喜姑娘,将她视作不祥之兆。”
“她平素里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没有。”
“见过什么陌生人,去过什么陌生地方,亦或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
“没有,姑娘始终与我们在一处。”
“她受噩梦所扰,那噩梦是什么?”
彩绣的脸上有一瞬茫然,又有一瞬痛苦:“梦里……梦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