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上回书说到了空禅师给救回来的道士取了“木莲”之名。
木莲不只记不起姓名,甚至不知自己出生、来历,时而空口凭说自己曾经是个神仙,自天上来。
了空、圆慧师徒二人无不暗叹:这原本好好一个后生,不知是不是撞坏了脑袋,怎时不时犯傻发浑?
言谈间,二人观木莲性格捉摸不定,时而狡黠促狭,叫师徒二人无言以对,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时而又仿佛不通人情世故,叫人忧心他,若一旦下了山只恐教人骗了去!
遂,了空禅师只得留他住在寺里。
这木莲也怪,虽记不清前尘往事,倒不似常人般,一旦失去从前记忆,定会去竭力寻根究底。
面对天地浩大,东南西北四方,木莲自己不知去处,索性安然留在李岩寺中养伤,任光阴流淌,日升月落,静对漫山枫红叶凋,默看窗前花落花开。
岁月悠悠,弹指一过,已半载时光荏苒。
冬去春来,雪融茶绿,转眼又是阳春三月,每到这时节,山下龙溪村的妇人总携手上山,踏青采野茶,采完茶后,便来李岩寺,一则歇脚吃斋,二则拜菩萨烧香,求个平安。
龙溪村人多姓叶,村中有位好事的大娘,人唤叶大娘,今三十有六,专司村中男女牵桥搭线之事。
前岁村中唯一的屠户,叶屠户上杭州城贩肉,不想路上叫一富户人家的马车撞了,当地县官虽判了肇事者受刑、赔了银两,可惜叶屠户害病在床,一直不得好,缠绵病榻三月终是回天乏力,撒手人寰去了,丢下他家媳妇乔氏正逢花信年华,村人皆道这乔氏生得一副俏丽风流的好样貌,可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着实令人嗟叹!
于是叶大娘一心给尚在妙龄的叶乔氏再寻个好人家,奈何几位媒婆见她好样貌,都明里暗里劝她去给城里城外哪个员外或乡绅做偏房。而这乔氏也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宁愿嫁个老实庄稼人,也不愿与人做小,偏偏村里又无适龄男子,便一直空守闺门,叶大娘日常见她一人寡居,心中不忍,只得时常便上门去帮衬她生活。
乔氏素爱颜色,虽还在孝间,又是个寡妇,但日常仍收拾的极为素净整洁,这日,起了个大早,淡点绛唇、浅画蛾眉,打扮得乔模乔样,与叶大娘携手一同上山踏青、采野山茶,归去的路上顺一条蜿蜒山道,腰挎茶篓,挽手进到李岩寺中。
刚跨进门槛,入目的却是一面生的白衣青年,看他抱膝坐在大殿前庭中的一棵老松树底下,目光空洞地望着一堵灰墙,不知在作甚?
乔氏乍见陌生男子,俏面微红,又抬眸暗暗一瞥,顿惊为天人,彷佛魂魄颠倒,见他生得俊美无俦,宛如神祗下凡,此等男子生平仅见,不由粉面桃腮已红霞上涌,手足无措,心内好不害臊,急把身边驻足愣神的叶大娘往大殿拽去。
叶大娘见乔氏模样,刮了刮自己脸面羞她,看她粉面染霞,跺足垂首搅着手帕,深感好笑,朝那青年公子再看一眼,暗自满意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自己竟折身大着胆子向男子走去。
走近时,面上含笑,套近乎问:“公子?我观你面生的紧,似不是杭州人士,不知你从哪里来?”
当叶大娘心中正盘算下两句便该问“年龄几何?可曾婚配否?”
哪知那青年公子竟不接招,似未注意到面前之人,兀自盯那一堵灰墙神游天外,半晌不曾理会叶大娘的问话。
叶大娘站立许久,看他不曾有半分回应,自个儿讨了个没趣,极是尴尬,气恼地甩手折身,拉了亭亭立在台阶上的乔氏进到大殿中,各自对大殿神台上面色安详的木菩萨三叩拜,恭恭敬敬地上完香,起身正理衣裳。
眼角余光瞅见寺里的小和尚圆慧从神台侧面转出来,叶大娘上前道了声好,朝外努努嘴,问:“小和尚,我且问你,外面那坐在松下的是什么人?”
“他?”
圆慧向大殿大门洞开的庭院外看去,见木莲果不其然又在对墙发呆,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道:“大娘你忘了不曾?之前小僧与你提过的,这就是小僧与师父救回来那个脑子伤了的,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哦。”叶大娘一拍额头,恍悟道:“我说呢,原是他呀!”心中怒气顿时消减,朝外看去,见那人生得丰神俊朗,可惜是个痴傻的,叹息道:“可怜见的!这分明神仙似的一个人物怎的偏偏竟伤了脑袋?”想起什么,连忙问:“他也在你们寺里呆了许多时日,还不曾想起什么来?再不然,也该请个好大夫瞧一瞧,弄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毛病?怎么治?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怎么成?”
圆慧闻言,眉头搅起,抱怨道:“小僧和师父也曾去杭州城内找过王捕头,王捕头虽应下说替他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来寻他?可惜这半年来不曾有个音信,而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九州四海,又往哪里去寻他家人亲友?要说大夫也难办,他时好时坏。好时,机敏巧辩,连我师父也说不过他!哪里像有病的?坏时,他便如此对墙、对树发呆,更不理人;或问他从何处来?他竟疯言疯语地说自己曾是天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