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半阖着眸子,依旧摇着蒲扇道:“还有哪个山?自是黄山,上头这座叫作莲花峰。”
木莲仰头一望,山石迭起,青松苍莽,极其险峻,点了点头,心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山啊!
想来都来了,琢磨要不爬上去也下何谓“一览众山小”?
如此,便觉自己吃饱了再去爬山最好,从腰间钱袋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向老者询问道:“老人家,你这里可有甚吃食没有?”
那老头懒懒道:“还有早上剩下的稀饭、咸菜吃不吃?”
木莲倒意,答道:“有吃的就好。”
老头接在手中,招呼道:“进去坐吧,我去给你端来。”
木莲道了声“多谢”,左右一望,见几步外有一棵盘根虬结的迎客松,便把乌云的缰绳拴在树干上,正好树下有些青草,它也可以吃。
自己则进了茶棚,未几老头端了一大碗稀饭、一碟咸菜,味道平平。
木莲吃完饭,起身走前,又想老头问道:“老人家,这山上可有甚景观没有?”
“景观?你要去爬山?”老头觑了他一眼,望了望天色道:“小伙子,这天看似要下雨哟,不是爬山的天气。”
“下雨?无妨的。”木莲依仗自己步履轻快,一时三刻就能登顶,倒是不怕,那老头也不阻拦他,只道:“这底下有个莲花洞,再往上过莲梗坡,有四洞,你们这些文人唤作什么“莲孔”,旋而向上,路途陡峭,你要当心!山顶方圆丈余处名唤“石船”,那里有方池子,唤作“香沙池”,天气好时,景色倒还不错。”
木莲一一记下,拱手道了声“多谢”,即牵了乌云上山去,过一道缓坡,果见一幽幽洞窟立在眼前,洞中天光希微,却也不妨碍木莲看清,便沿阶而上。
出了洞,天光重现敞亮,山道石隙处长有亭亭茂松,或作飞龙、或作悬挂之状。
又穿过一洞,山雾渐浓,氤氲山间,仅能见数步之外,彷佛置身仙境。
许因湿气过重,使得乌云有些不耐烦地开始摇头晃脑,看样子好似不愉快,木莲好容易安抚下它,忽闻一阵歌声缥缈传来,听不真切,复行了二三里,却见一人来宽的山道上有一黑衣灰发的男子,如跳大神一般,一蹦一跳,摇头晃脑地放歌唱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
木莲几步上前,跟在他身后,他彷佛不知身后有人一般,还唱道:“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这人扯着嗓子嚎便罢了,还三五不成调,不成调也罢了,偏偏此人一蹦一跳,走得慢不说,还挡住木莲去路。
木莲终是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道:“这位兄台,麻烦请你让一下路。”
那人方回过头来,木莲顿时后悔,原来此人蓬头垢面,极为邋遢,还不待他反应,那人突地大喊一声——“仙君!”
“嗯?”木莲希微记忆中可并无这等邋遢、潦倒人物,蹙眉道:“你是谁?”
“我?”那人一撩头发,倒还算有礼,略一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姓甄名费字士隐,姑苏人士,不知仙君从何处来?又欲往哪里去?”
木莲见他还有礼,便难得答道:“李岩寺的了空和尚暂时给贫道取了个称呼,叫作“木莲”。你都叫贫道仙君了,贫道自是从天上来,今往长安去,路过此山,特来一游。”
甄费颔首,不禁想起早年那个梦来,遂问道:“仙君清静之身,缘何要去长安都中沾染风流孽债?”
木莲想这人古怪,贫道是去找女儿,怎说得跟贫道要去风月场所卖身一样?于是道:“贫道是去寻女儿。”
“女儿?”甄费一激灵,指着他愕然道:“你女儿也丢了?”
“你女儿才丢了呢!她在她外祖家呢!”木莲凤目一瞪,眸子一转,察觉到不对,念道:“‘也’丢了?怎么?你女儿丢了不成?”
心内愈加古怪,这人女儿丢了还不去找?居然在山上跳大神、唱歌,心也是挺大的!
难不成又是个后爹?
“唉!”哪知甄费果然点了点头,发出一声长叹,眼眶泛红,他道:“仙君不知,弟子年过半百,膝下只得一个女儿,乳名英莲,是年方四岁,我使家仆霍启于元宵节那日抱她出去看灯,那霍启一去不归,我女儿也一直寻不着下落。”
木莲听了,若非这甄费说得感情真挚,老脸上还落下两滴泪来,尚以为他在说故事,忍不住心道:人家取名字都往吉利上取,什么元宝、旺财、富贵,你瞧瞧这取得什么名字?女儿叫“应怜”,取名字的时候难道没想到另一句话叫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这不缺心眼吗?得多恨你女儿啊!
家仆还敢叫“祸起”,都祸起了,还敢抱出去看甚的灯?再者,看灯不自己抱女儿去看,居然把女儿交给别人,是亲生的吗?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