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晚照,紫红夕光缀水,天地共一色。
孤骜与白鹭齐飞,鸳鸯游回坞下安憩,在平滑如镜的湖面拖出一道道波纹。
众人陪太上皇在石舫上用完晚膳,已是日暮时分,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夏风袭来,绿柳绦绦飘扬不落,冷意骤起。
太上皇毕竟上了春秋,虽有苏晏、戴权在侧,然一旦入了夜,眼睛便看不甚清楚,是以胆子愈发小,不敢在外多呆,以防跌了,于是与孙辈们闲扯过一阵家常,说了几句笑话,便就此散了。
苏晏将将扶太上皇上了辇车,恰此时,忽有一小内监急急跑来,周围金吾卫、銮仪使竟将其视若无睹,任由他一路顺顺利利地跑到龙辇一侧,扑通一声跪下来,满脸涕泪横流地大哭道:“老圣人,不好了,甄妃娘娘头风毛病又犯了,疼得了不得!”
潜在的话语不过是想让太上皇摆架,去看看甄太妃。
换作平时,莫说苏晏早已呵斥把人拖下去杖责,怕金吾卫们断也不敢放他进来,而今均特意将他当作空气。
苏晏站在一旁,垂头默默抚顺手中拂尘的毛,仿佛未闻。
司徒瑾、司徒瑛两兄弟哪敢对皇爷爷的嫔妃指手画脚?皆不敢言语,学着苏晏的模样垂下头,置若未闻,把自己想象成哑巴。
只听得太上皇坐在龙辇中“唔”了一声,似在思考,最终还是沉声训道:“头风犯了,不去找太医,找朕有何用?戴权,使人去告诉太医院一声,派个人去瞧瞧,该怎么治怎么治,今儿你病了也找朕,明儿她病了也找朕,个个皆如此,成何体统?”
小内监闻言,身子一抖,不住磕头,再不敢言语半句。
隔着帘子,太上皇瞥了眼一侧的皇孙一眼,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悦,冷声道:“走吧。”
金黄龙辇在霞光中烁烁闪动,百余人结成的队伍,静谧肃穆,无半点杂声。
冯紫英与卫若兰二人虽系王孙公子之后,到底出生将门,平日在家,俱自在惯了,虽作为安王、康王的伴读日常进宫,但与二王年岁相差不多,安王性子温文,康王性子冷傲,兄弟二人性格虽天差地别,但均不是那种墨守陈规的人,平日相处间许多规矩能免则免。
因而乍一头雾水的被太上皇叫来钓了一下午的鱼,又吃了顿饭,战战兢兢,心中忐忑,生怕行差踏错,给家族招来祸端。
众人随司徒瑾一同拜道:“孙儿臣恭送皇爷爷太上皇。”
“呼--。”
耳边的车辇与脚步声渐而远去,直到再不可闻,冯紫英,卫若兰两个才敢抬起头来,同时松了口气,察觉背脊上已是细汗密布,沁湿单薄夏衫,均暗暗叹息:真比爹罚我脚上绑沙袋跑四、五里还来得累!
想完,这一对难兄难弟默契地相视一笑。
水溶在旁,见二人重复活泼模样,不免失笑出声,讽道:“你们啊!真是对儿同道,一般的臭味相投。”
司徒瑾听罢,不由也露出笑容。
一旁的内监上来请道:“殿下,上车吧。”
眺看远处次第亮起灯火,勾连成一派火树银花,宛如身处光海之中,辉煌炫目。
司徒瑾却蹙蹙眉,冲内监摇头拒绝道:“不了,我自个儿散步回去,正好消消食。”
水溶听了,刚欲拜辞的话语梗在喉间,立即跟着改口道:“殿下说得正是。”瞥了眼上前的长史,“我也欲走一走,正想说,可巧顺路,殿下如不嫌弃臣下,不如一起吧?”
司徒瑾并不说破水溶在行宫内分到的住处,与自己的住处并不近,只颔首一笑,温和笑道:“即北静王有这般兴致,那便一同走吧。”说时,一手拽住想要逃的司徒瑛,司徒瑛立即朝司徒瑾瞪了一眼,那小脸上满是不乐意,彷佛在说“你走你的,我坐我的车,强拉着我走作甚?”
却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内监阴沉沉道:“我同皇兄走着回去。”
卫若兰、冯紫英对望一眼,感叹自己命不好,一干龙孙王子都走路了,他们更不敢置喙,也只得跟着。
于是脱离大道,从旁花园小径的碎石子道沿路散步而去,但见园内绿荫森森,假山岩石回环成玦,可望重重殿宇后的终南山影,鸟雀啼鸣伴道边潺潺流水,毫无人声,别样清幽。
冯紫英跟随在后,见谁人也不肯开口,不免开始神游天外,想起饭时苏晏模样,直把他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若非康王察觉这新来的伴读大哥不对,及时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唤回冯紫英神思,怕是冯紫英定将闹个大笑话。
一时忆起,即窘迫又好笑,不免便笑出了声来,惹得司徒瑾回头好奇道:“冯公子在笑什么?有什么趣事不妨说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冯紫英摇头大笑一声,即道:“殿下不知,在下只是感慨不曾想苏公公是这样的人。”
“哦?”司徒瑾来了兴趣,问道:“冯公子对苏晏其人,有何高见?”
冯紫英道:“宫外盛传东厂厂公苏晏,行事雷厉风行,铁面无私,而今一见,在下倒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