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目扫过纸上墨黑字迹,“唰”地一下站起来,一脚踩在长凳上,叉腰喝问道:“死道士!当姑娘我不识字啊?你这叫情诗?”
将纸一把拍在桌面,见其上字迹写的却是苏东坡的《江城子》。
木莲本以为这街坊里的男女老少多不识字,故意为之,哪知此女子倒是另类?
心中稍感诧异,面上依旧面不改色,强自答道:“不错,是情诗。”
女子指着木莲,“呸”了一声,怒极而笑,骂道:“都千里孤坟话凄凉了,你是咒本姑娘?还是咒本姑娘?”
木莲神色淡然,张口忽悠道:“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超脱于生死之间,可谓情深如海,此等情痴天地少有,贫道好心祝姑娘遇一至情至性的奇男子,却如何理解为这是在咒你?”
女子冷笑一声并不信他的鬼话,鼓了两下掌,上下打量木莲,语带讥讽,“行啊你这道士,还看过《牡丹亭》?”
道士怎么就不许看《牡丹亭》了?
此言木莲修眉一动,问:“不行?”
女子娇笑一声,咬牙道:“行!怎么不行?”说罢,身子前倾,朝木莲伸出一只手,吐气如兰,“不好意思,本姑娘不满意你写的,你是不是该把本姑娘的银子退来?”
木莲佯装未曾听见她的话,重新提笔蘸墨,自顾自地道:“姑娘既不满意,贫道再写一首便是。”
女子柳眉抖动,嘴角微抽,心道:这人白生这样的好相貌,可他的脸呢?
再次接过纸,摊在面前一看,此次写得是元稹的《离思》其四,著名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可惜纵是海外非水,山外非云,女子竟生不出半点对凄婉爱情的感慨来,愈发大动肝火,再次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喝道:“道士你干嘛老写悼念亡妻的诗来咒我?你媳妇死了?”
刚说完,但见木莲点点头。使得女子一愣,待回过神来,双指掩唇,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吧?你成亲了?不对,你媳妇真死了?”
看木莲再一点头,面容严肃,不似作假。
暗想这男子虽然皮厚如城墙,但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否则得有多缺心眼?
登觉尴尬,眸子滴溜溜一转,摆摆手,掩藏住心中万千心事,强自扯起嘴角,比哭还难看地笑道:“呃,对,对不起啊,我这不,不知道吗?别介意,别介意。”
哪知木莲还不及感慨,此女奇哉怪也,见她猛地一拍手,双目精亮地问:“哦!你是不是因为你媳妇死了才去做道士的?看不出你这个人还挺深情。”
惹得木莲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他要说,他连那所谓的妻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皆是往日听林伯回忆,说曾经那人渣娶了荣国公的小女儿,还生了一个女儿?
看到女子眼中露出几分同情和几分赞许,木莲把实话咽进肚子,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与她去分辩为妙。
此女怒意如夏时骤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木莲不答话,女子却将其当作默认,更是无限生怜,拿起桌上的两张纸来,大咧咧摆手道:“罢了,看在你这男人倒不是那等负心汉的份上,本姑娘大人,银子本姑娘也不要了,算赏你的,对了,你这道士如若再有下次,写些什么悼念亡妻的诗词来诓骗人家不认字的年轻姑娘,该退的钱你要退给人家,不然我就派人来掀了你的摊子!”
说罢,留下木莲一头雾水,呆愣愣看她扭着水蛇腰走远......
那女子走至不远,闪身躲到一摊子后,鬼鬼祟祟地回头观察,看木莲转身去教小孩们认字,背对着她!
自以为木莲看不见,忙钻进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羊车内,再出来时,已换了身打扮,洗尽脸上脂粉。
倒也是个不施粉黛自俏丽的女子,只不知为何之前竟故意扮丑?
女子瞅见木莲还在教孩子念书,背对大街,于是垂着头,回身在人群间躲躲闪闪,快步进了木莲对面的茶馆中。
殊不知,自她进去后,木莲彷有所觉,刹那转头凝视向街对面的茶馆,默然不语。凤目眯起,思量起这女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待耳畔响起林小宝的声音,方转过头,见他指着纸上的字,询问道:“道士哥,不对,先生,这个字念什么?我忘了。”
木莲一拍林小宝的头,把笔扔给他,凤目瞪起道:“忘了就抄二十遍!”
“啊?什么?二十遍?先生你要我的命啊?”
......
却说这女子走进茶馆之中,还未张目望去,既有一羽扇纶巾打扮的书生已起身,朝她招手道:“姐,这边,这边!”
遂而莲步轻移,从袖中摸出木莲方才所写的两首诗,拍到桌上,拉开凳子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口饮尽,对书生笑道:“东西我可帮你弄来了,怎么谢我?”
书生彼时看了两眼,只见行草潇洒飘逸,但均是两首古人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