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晦暗,雨水细密如织,昨日傍晚的大雨下了足足一夜,至破晓仍阴雨霏霏不改,看这等架势怕是要下一整天,世间唯存亿万雨滴滴沥之声。
眺看下方东市街道,宽阔平坦,平日道上定是车马频繁,然现下街面上无一行客,只显凄清孤寂。
身处东市中,那东北角上的大明宫城离得比往日要近许多,依稀能显露出全貌,即使在蒙蒙细雨之中,宫檐上琉璃瓦流光溢彩,金芒不时在雨中闪烁。
含元殿高踞在龙首原上,静默地俯视长安内的众生,瑰丽肃穆,使人对那座华美宫殿心向往之的同时,又因其巨大而无限生畏。
每当隔窗观景,偶总觉窗外不过幻象,只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待得梦醒,满目繁华锦绣、雕梁画栋皆全然消散无踪。
若真是梦,倒好了……
木莲坐在桌边,单手支颌,对窗前绵绵不绝的雨帘发呆,心内正幽幽一叹,偶闻门响,霎时打断他思绪。
转头看去,发现此次进来的即非那只来送“猫食”的乌龟,也非只是进来打扫,不发一言,纯视他如无形的侍女。
而是那名唤苏衣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正该天真烂漫时候,不知为何,竟同那心狠手辣又小气的太监混迹一处!那死太监也是!明知拿出玉儿做威胁,由不得自己不答应,不过被自己拖延了两日,都要饿自己一场报复回来,实在小心眼儿的紧!
今见她穿了身水绿襦裙,清新淡雅,气质娴雅,确实卓尔不群,连木莲这看人除性别不同,其余都觉长得一样的木头也不免在内心赞叹一声,想苏晏把此女捧为花魁,算他小子有眼光!
苏衣莲步轻移,行动间若隐若现地露出皓腕上的一对碧青玉镯,成色莹润,澄净通透,无一杂色,虽只一瞥,但哪怕再傻的也知恐怕此物价值不菲还是轻的,能寻到这样的一块无暇美玉不知竟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
苏衣面上笑容柔和,走来,粉唇轻启,向木莲问道:“两日已到,不知林大人考虑的如何?”
木莲朝外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色,淡淡道:“这才一日半而已,急什么?”
苏衣不答话,微微一笑,踱步到木莲对面,拉开一张圆凳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才道:“苏衣自然急呀!林大人不答应与我们合作,虽早已准备许多后策,但若要施行又要等好些时候,既能走直线,为何要绕远路?林大人你说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木莲郁闷了!责怪道:“那你们这两日还不努力争取,居然还饿贫道,这是有诚意合作的样子?”
苏衣抿了口茶,笑道:“不知林大人要怎样的诚意?”
木莲摸出袖中的簪子,推到苏衣面前,沉声道:“好说,拿贫道的命来威胁贫道可以,别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未曾料到苏衣见到簪子竟是柳眉微颦,笑容收敛起来,反倒疑惑看向木莲,探问道:“这是……”
其状不似作假,叫木莲也奇怪苏晏那太监他们竟不成通过气?
苏衣拿起簪子打量数下,凭被苏晏刻意训练出的眼界来看,只一眼就能看出此簪低廉平常,不论样式还是相接处已有些发黑的银漆,显然早旧了,但簪针光滑如初,刻意被人保养的很好,看得出对人来说此簪虽不贵重,但却值得纪念。
显然面前林海一个大男人如无什么特殊癖好,不可能把女子用的花簪随身携带,忽忆起那日苏晏与她说过的话,心下正猜疑,果然耳听木莲冷冷说道:“贫道虽不记从前事,但在有限的记忆同甄家的一人素未谋面,并不知其根底,哪怕苏晏口口声声说甄家致他家破人亡,作恶多端,算是罪有应得。但一个能轻易拿玉儿性命作要挟的人,叫贫道如何能信他的话?”
苏衣螓首一低,再次看了眼手上的簪子,一听林海的话,心内暗道果然,但仍是为确定猜想,故意问道:“玉儿是……”
木莲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女儿。”
苏衣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听到答案时,难免还是惊诧,杏目内瞳孔蓦地变大,花容露出讶色,顿觉手上簪子重若万钧,怎也料不到当日苏晏笑着对她说“他不答应,我就杀了他女儿”,真的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立时拿着簪子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忆起当年她父母多在外,从小被寄养在外祖母家,之后外祖母去世,孰能料几年后父母竟也相继逝去,家中老仆带着她扶柩回乡的路上遭恶盗拦路所劫,老仆因反抗被杀,彼时只剩下她一人,而十岁的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当时原以为自己也死定了!
从前她虽才十岁,自幼长于闺阁,但也听闻过东厂恶名昭彰、无恶不作!不想最后救了她的会是东厂的人,然而当时苏晏似乎急着追捕逃犯,本问她家住何处,欲派人送她回去,然而苏衣当时家中再无一人,弄得苏晏也不知如何是好,嫌她累赘,但还是带着上路,途径一农户家,那农户却说愿意收养她,于是他们一行人不过给了点银两,就把她丢下不管。
不想那农户答应收留她,原只是贪财,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