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衣以袖掩唇,发出一声轻笑,娓娓道:“林大人只要答应此番同我们合作,您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瞥了眼桌上的老旧铜手炉,无声示意,“苏衣晓得林大人一心想与令爱父女重逢,但明知令爱分明就在几条街外的荣国府中,却一直不得相见,林大人难道不着急?寄人篱下的滋味苏衣可切切实实的亲身经历过,那可不好受啊!哪怕心有千思万虑也难对谁言说半字,惟终日装作笑语晏晏,受了委屈,人家的孩子可以肆意地哭闹撒娇,独我到底是个外人,为防生嫌,不给人家增添麻烦就万幸了,是以凡事只能往肚里咽,苏衣曾经的感受,想来令爱现下并非全然没有。而甄家在江南势大,恰好林大人您又处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您若与甄家产生了什么分歧,故而甄家要对付您也说得通,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但凭甄应嘉在江南几可一手遮天的势力,堂堂一个扬州巡盐御史死得不明不白,此事若说他甄应嘉半点不知情肯定是假的!您失踪一案尽可往甄家身上推,到时甄家一垮,您自可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官复原职不谈,甚而还可再进一步,况太上皇近来已对甄家生疑,却一直因甄家的老太太是他老人家的乳母,太上皇是个念旧情的人,因此一直举棋不定,而您只需要对太上皇提上那么一句、半句,给太上皇心中的秤上加一砝码,无需林大人您额外再付出什么,如此条件,还无法令林大人心动么?若是换作苏衣来选,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苏衣之言,不得不说,木莲的确很动心。
也算明白苏晏为什么要找他了,照林伯所说,之前他在扬州,林家与苏晏并无直接接触,而苏晏想对付甄家,和甄家有仇这件事太上皇肯定知道,但正因知道,所以很可能哪怕苏晏拿出甄家通敌叛国的铁证,太上皇都只会觉得他是故意作假,企图为自己公报私仇。
但从前的林海能得太上皇信任,坐到巡盐的位置,又和苏晏无甚交集,不谈证据,哪怕单单只是形同耳边风的猜测,份量显然都不一样。
苏衣见木莲沉吟不语,便知有戏,心中一喜,思忖片刻,循循善诱道:“苏衣对甄家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就算了解,想来出自我口林大人也不会信多少,是以关于甄家,苏衣也不多言。林大人今无非顾虑厂公说了假话,担心此番帮了厂公而殃及无辜。但厂公有一句曾对苏衣说过“若有朝一日按律论处,旁人也罢了,但世家勋贵中却是没一个冤枉的”,不知林大人赞不赞同?林大人出生名门,乃姑苏的书香世族,族中四代侯爵世袭罔替,圣宠浓眷,几乎古未有之,然万物有限,许多时候你得了,旁人便没了。苏衣今日斗胆,还请林大人扪心自问,您敢说您林家得来这百年权势未曾损害到世间一人?真就干净的如白纸一张?”
当……
木莲本欲当即答复说“当然”二字,但话却是硬生生梗在喉间,登时哑口。
不觉脑海中冒出那日与李槐的话来,那时他尚毫无所觉,犹自沾沾自喜地道:“贫道长了这么大,只钻空子,岂会傻到知法犯法?”
今历历回荡耳边,竟格外讽刺!
虽然苏衣的话让木莲很不爽,但还是不愿违心,如一颔首道:“你的话有几分道理。”
苏衣笑容重现回如花的脸庞上,看眼前的男人只是云淡风轻的略一颔首,淡然承认。
暗道传言不假,曾经羡煞长安的探花郎,能迅速得太上皇信任的巡盐御史果然有其独到之处,之前他乍然说出那样一番言论,倒害得自己小看他了。
故意笑问道:“林大人既认为连自己家都不可例外,那么何以认定甄家一定无辜?”
“贫……”木莲修眉微蹙,顿了片刻,凤目半眯,改口道:“我并未说过甄家“一定”无辜。”其中故意加重“一定”二字语气,使得苏衣立时会意其中意思,欣喜道:“反正我的任务只保证送林大人平平安安见到太上皇,甄家无不无辜自有人来查,小女子可不管着。”将桌上的珍珠花簪收起来,俏皮一眨眼,起身笑道:“令爱的簪子苏衣会替林大人分毫不损的送回去,林大人请随苏衣这边来。”
木莲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幽幽一叹,明白这一去,他是真的就继承林海这个身份,再无回头路可言了!
坐在徐徐向前的马车上,偌大长安城氤氲在水汽中,寂静得仿若无人,然而车子却朝大明宫相反的方向驶去,不由令木莲不解,向苏衣出声询问道:“这是去何处?”
哪知苏衣似从车内的暗格拿出一个旧手炉子,原是之前桌上了空的那个,教木莲忘了,看苏衣微笑道:“怎么?林大人不想亲自把它还给主人?”
一想到那秃驴把自己来长安找女儿的事卖了个一干二净,心中愈发不爽,但又想那秃驴和小和尚也不知怎样?不由又升起几分担忧,询问道:“那两个和尚如今怎样?”
苏衣却是不答,只神神秘秘地道:“林大人去了就知。”
木莲不再说话,转头撩开车帘,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发呆,半晌都快睡着时,车子终于停下,木莲率先从扯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