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听太上皇如此回复,想这样也算帮那苏太监办成了事。自家玉儿是无虞了,心中大石落下,松了口气,不忘溜须拍马道:“太上皇英明!”
太上皇斜了这小子一眼,懒猜他究竟要干什么,反正甄应嘉若不曾背着他干出格的事,他也不怕查不是?离饭时还早,遂而拉着木莲说下两盘棋,结果才下了一盘就使得太上皇吹胡子瞪眼,怒道:“你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木莲看见戴权在朝他做了个“让”字的口型,心中怨道:我让啦!谁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了空那老秃驴下棋下得还烂的人?连林伯下棋都比了空好!这太上皇也算得是人世间一朵奇葩!
然而太上皇毫无半点自己下棋很烂的自知之明,反倒眼中精光暴涨,摩拳擦掌,显然不服输,还对木莲吆喝道:“再来!再来!”
木莲方领悟,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比上青天更难的问题即刻呈在眼前:在太上皇面前输棋!
要让棋让得太明显,太上皇也不瞎,他看见你故意让他,他不开心;可你要不让吧,太上皇输了他也不开心,他一不开心,木莲总觉得自己会小命不保。
至午时,传膳声响起,太上皇终于扳回一城,倒是开心了,拉着木莲去用午膳,木莲却已是身心俱疲,疲到对鱼贯而入的宫女,手里应当装着琳琅满目菜肴的食盒也毫无所动。
然而直到揭开食盒,看到那一小碟一小碗的菜,木莲才恍悟,不径转头向身边的太上皇哀哀道:“臣似乎错怪苏公公了。”心中却愤愤道:世人不是都说皇帝好吗?好个屁!就这么两口,还不如喝西北风呢!”
太上皇一愣,顺着木莲哀怨的目光向宫女托盘上看去,故意打击他笑道:“你可知足吧,这还是热的,算好的啦!”说着,目光深远,回忆道:“你是不知道,想当年先帝那会儿因一次菜里被查出毒来,此后饭菜都从康惠太后的长信宫送到紫宸殿去,长信宫和紫宸殿离多远?等送去早凉了,日日都只能吃冷的。唉,朕当时还小,看着先帝都觉可怜,你说哪怕宫里一个洒扫舀洗的小内侍、小宫女都能吃着热饭菜,他分明是皇帝,是天子,独独吃不着,所以朕一继位就把这条给改了!”
“......”木莲闻言,难得在心里庆幸,幸好他师父良心未泯,没把他踹到皇家来!这一次是发自真心的拍马道:“太上皇英明啊!”
太上皇抚了抚须,面露得意之色,下一句却让木莲差点从椅上摔到地上,只听太上皇尚无自知自明地道:“所以,朕当时就命人在每个殿都修了小厨房。”
“这......就有点过了吧?”
想想一路所见的林立殿宇,每个殿都修个厨房,这又是皇宫,不是外面随便搭个茅棚就好,统共得花多少银子?
太上皇果然老脸一红,摸摸鼻头,眼神飘忽,显露出几分心虚来,含含糊糊承认道:“是有点。朕后来发现好些地方其实用不着,便让人拆了。”
拆了?
拆了.......
太上皇您老人家在逗我?
木莲暗自摇头,默默接过宫女递来的一小碗开胃汤,一面小口喝着,一面心道:皇家的人莫不是脑子都有毛病吧?
不过想想也是,哪怕宫殿修得再好看,终归一辈子只能呆在里面,同自己被师父关禁闭的感受其实差不多。且整日吃着这些不甜、不咸、不辣、不酸的饭菜,每次吃饭还跟人家吃流水席一样,吃完一小碗又来一小碗,同时半点声息都无,不憋出病来才怪!
半晌,等端着食盒的宫女又鱼贯退出去,听太上皇问道:“阿海吃饱没有?”
木莲嘴上虽答:“多谢太上皇关心,臣吃饱了。”其实他自己都吃得麻木了,哪还知道饱饿?反正一碗或一碟就一两口的份量,他一人粗略就用了二三十个碗碟有余,至于苏晏,木莲确定了,他肯定故意的!一点儿都不冤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有一天他会把帐算回来的!
过了一刻,戴权忽端了一碗浓稠的药来,称:“林大人您的药好了。”
木莲犹豫片刻,还是在太上皇的催促下喝了个干净,耳听太上皇仿佛问小孩子似得问道:“要糖不要?”木莲摇头婉拒,又听太上皇笑道:“这才是嘛!良药苦口。别学坤儿,分明那么大的人,还怕吃药......”
话到一半,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忽有一太监高声朝内传话道:“见过晋王殿下——!”
一微显低沉的男子之声响起,带着几分疑惑,“你那么大声作甚?”
太上皇原本还懒洋洋地侧靠在榻上,闻外殿之言,猛地弹起,焦急道:“他怎么来了?”想起什么,一看坐在旁边的木莲,更是惊魂未定,满面惊惶,使劲朝戴权打眼色。
戴权会意,也来不及收碗了,一扯一脸茫然的木莲衣袖,把他往右面的一架金屏后一塞,摆了个噤声,骗小孩子似得哄道:“林大人你现在见不得人,先在此避一避,切忌不要发出声音啊!”
这叫什么话?贫道怎么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