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先生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陶陶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听下一刻,木莲冲他们眨目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吧?”
“先生你怎么还记着?”
“先生,爷爷托人买了两串嘉兴的粽子来,明儿我剪几个来与你吃,这事儿算了好不好?”
“想得美!”
......
闲话少叙,话说木莲自回来后,翌日心惊胆颤地打发走了来拜访的安王和他老人家后,可算能过上几日安稳日子,方明平日他尚嫌生活平淡无聊,经过了这阵,居然又开始稀罕起这平淡日子来!
除去每日照常教书不提,宋秀才不知是教起了瘾,还是实在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仍与日前无异,每日来学堂坐着,木莲也不理他,爱坐就坐,隔了一日,约莫宋秀才耐不住了,见木莲不理会他,赶早堵在木莲门口,拿了篇策论来与木莲瞧,然而木莲晓得他是来踢馆的,一目十行览过,批得一无是处。
第二日,那秀才又拿了篇来,仍是如此,似越挫越勇,就想挨骂。
木莲不耐其扰,以端阳节为由,学堂早早放了几日假,与林家二老说了闭门谢客,一觉睡到中午,可算在家睡了个饱觉!
说起放假,旁的孩童自是高兴,独有林小宝几个罪魁祸首终日愁眉苦脸,这个节哪怕放得日子再久,怕是也过不好了。
转眼已到端阳佳节,恰逢天公作美,鸡鸣时仍晨雨如注,不到一刻,却是朝阳霁色,云蒸霞蔚,霞光漫布万里,街上粽香四溢,游人二三结伴或出城踏青、或逛街赏玩异域货物,一时间行者如织,好不热闹!
今日朝廷休沐,梅博文本欲与家人一道过节,但得知少时素来交好的林师弟此番死里逃生,前几日早已坐不住了,实公务缠身,且皇上心怀考量,除却那日紫宸殿中所在之人以及数位内阁大臣知晓他活着外,暂时不欲公开林师弟还活着的消息,自己贸贸然前去拜访,岂不将他现于人前?竟只得忍住,不去相见。
本欲端阳日邀林师弟外出一叙,那日人多,也无人注意到自己,又恐自己往日公务繁忙,已然疏忽了家人,好在老母、发妻反劝他去见林师弟,说早年家境穷苦时,全赖这位林师弟出资解困,今他遇困却未能帮扶半点,惭愧万分。
临走前,老母还拉着他再三嘱咐当好生去与你师弟赔礼告罪才是,此事他们确不知情,若早知,哪怕梅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直叹说那日她就说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会不明不白就突遭急症去了?老天爷再狠心,也舍不得的,必定是遭奸人害了!
梅博文好容易安抚下老母,嘱咐妻、儿看家、念书,穿了身朴素的灰白布衣,才出了门来,想着时间还早,一路闲庭信步走着,穿过熙攘人群,刻意随人流行去,走了约莫一两条街,方回归正路,进了临街一间名唤“上观楼”的三层楼阁,这家即是茶楼,也是酒楼,可闲话饮茶、可吃酒饱腹,倒也便宜。
平日路过,看这里凄清无客,才选此处,不想今日不愧过节,大堂内已是宾客满座,喧声鼎沸,一眼望去,这时候自然没甚吃饭的,多是在此喝茶、歇脚。
小二见了梅博文一人,上来陪笑道:“客官,不好意思,您也见着,小店客满了,您只一人,如不介意,小的安排您与哪位客官拼个桌吧?”
梅博文心道幸而想着要请林师弟,昨日早已订了,便道:“昨日我已使人来预先订了一间包间。”那小二一听,连道数声对不住,快步走到柜台前,旋即折身回来,手上已捧了本册子,问道:“不知客官高姓,订的是哪一间?”
梅博文便道:“我姓梅,订的是你们二楼的竹字间。”
那小二点点头,见与册上所写对上了,于是将册子一合,夹到腋下,重露出笑脸来道:“小店今日客多,掌柜吩咐怕有起子浑水摸鱼,使小的们要对一对才成,大过节的,到时弄错了,生出误会来彼此都不好,还请客官见谅,客官您楼上请。”心中却道我说是谁,原就是你请得楼上那道士不像道士的?大清早才开门就来了,巴巴干坐了一个多时辰,一杯茶水也不要,看他衣裳料子虽寻常,但长得格外好,怕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或某府王爷近来养得小倌相好,也不敢赶他。
梅博文哪知小二心中如何作想,道了声无妨,随小二上了楼,走到廊道尽头,经小二推开门,已见窗前坐了一丰神俊朗的青年人,青衣墨发,风姿绝代,单手支颌,像是在凝望着街景出神。
即便时隔多年未见,这人仿佛只比当年自己前来赶考时大了三、四岁,倒不见岁月侵扰之态,又想起他失却了记忆,竟是已认不得自己,普一时万千愁丝掠过心头,却只如隔日重逢,满腔感慨喟然皆化作一句:“林师弟,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那人蓦地回过来,笑颜如花,乍似与昔年场景重合一处,只听他笑道:“有人请我吃饭,我怎么不来?”说着,眉尖一蹙,垂首叹道:“说来来长安这么久,只我破费请人吃饭过,还从未有人请过我。有便宜不占,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