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鼠类一般躲藏在“和尤”小院的言府养子一袭艳色,却未能压制容貌半分,偶尔流转的目光如同鹰一般锐利,和记忆中的老实憨厚的刘伯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竟带着异域特征。
听闻同意了亲事之后,他就给自己另取一姓,用的并非其母的吴姓,更非其父的刘姓,而是自立门户,姓万俟,单名渊。
这一来,恩情断绝,谁也拦不住这一位曾暂居言府的外姓人。
言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还未深思,在看见桑芷琰和万俟渊相携而立的那一刻,他心头的困惑化作了酸涩的痛苦。他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躯干四肢似乎都在钝痛,紧接着心头又燃起了怒火和不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www.changduwx.me
若他不是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而是威风凛凛的护国将军,或是高居庙堂的帝王,桑芷琰是否还敢像今日一般,随手将他丢弃一旁,就像对待一个垃圾?
怪只怪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言澈看着那张阳光之下灿烂的笑颜,内心滋生出苔藓一般的阴暗。他倒要瞧一瞧,选择了卑贱的万俟渊,桑芷琰还拥有什么未来?
都说成亲是姑娘家的第二次投胎,桑芷琰自甘堕落,等多年之后若是后悔了来求他……他也不是不愿意原谅。
言澈用力闭了一下双眼,不愿意再看。
他转身离去的瞬间,余光中一个侍女一闪而过,没入了人潮。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般,消失不见……
但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了。
在众人的眼中,放弃言澈选择万俟渊必定是桑芷琰此生做出最错误的决定。万俟渊无父无母,在王都中名不见经传,哪里比得上正得赵王青睐的言氏二子。
街边小儿甚至已经开始吆喝着下注:到底桑芷琰几日之后会登言府之门讨饶?
哪怕是来参加婚宴之人,也毫不掩饰轻视之意。
却没有想到,一杯杯黄酒下肚,在场的男性一个个倒下,闹了不少笑话,也抖落了不少秘密。
桑芷琰但笑不语,命侍女在一旁事无巨细地记着。临宴会结束了,瞅着几个嘴巴最碎的宾客,又送上一份大礼,宾客们头晕眼花、摇摇晃晃,不是推倒了桌子就是摔了花瓶。
等对方吓得一身冷汗,骤然清醒,桑芷琰才示意侍女收了法术,好商量道:“呀!您撞坏的这只花瓶值不了多少钱,区区二十两黄金而已——也不着急向您讨要,映月,记一下账,选个黄道吉日到去这位老爷府上讨去。”
那四十几岁的中年文士胡子颤抖,脸色白的跟面粉似的,神情恍惚地被送出了桑府。
几番“意外”,剩下的人也不敢久留,脚下生风的跑了。不多时,厅中就剩下了言海亮和言平二人。
言平面皮紧绷,目光清醒,看来并没有喝多少酒。
这是有话在这里等着她呢。
桑芷琰了然,一摆衣袖,坐在了上首,敛眉等候,不问,也不好奇。
最后还是言平忍不住先开口,第一句便是指责:“都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做的这般决绝,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桑芷琰并不动怒:“若没有什么事情——”
“有事,有事。”言海亮连忙拉住言平,上前一步,老脸上堆积了谄媚的笑容,“桑言二氏自你母亲时候交好,多年的感情不是想散就能散的,今早我们确实做的有些不对,还希望你能不放在心上。”
桑芷琰明白了,言海亮这是来求和的。债款可以拖着,但是关系不能断了,若是断了,言家对赵王室而言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不得不说,从一个赶车夫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言海亮并非一个无脑之人,怎么都比他那个脑袋里只长了蛮肉的大儿子强。
不过,他怎么有脸提及桑姣呢?
桑芷琰神色冷了下来,抬眼看向了言海亮,话却是对着侍女说的:“送客。”
言平骤然起身,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左右两个侍女架起,拎猪一般给丢了出去。言海亮脸颊通红,狠狠地瞪了桑芷琰一眼,也跑了出去。
宾客散尽,桑府这才重新回归了安静。
侍女提灯前行,为桑芷琰引路。光晕落在地上,又往浓稠的夜色之中蔓延,一步一晃。
夜风掀开从回廊两侧垂落的薄纱,露出了夜空的一角。无云,显得天幕异常浩大,又恍然觉得行走在天地之间的人类是如此渺小。
桑芷琰看着那一轮皎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