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张英假装嗔怪地说着，然后和杨翰林紧紧把女儿拥在怀里，生怕她立刻就会变成一只青鸟飞走了。

第二天，一家人又回到了家乡。杨玲还说要为大学课程做前期准备，特意让父亲杨翰林弄了一些大学一年级的教材回来预习。杨翰林和张英只得顺着女儿，然而又怕她太过辛苦让身体状况恶化，所以时不时的提醒杨玲要注意休息。

两口子无微不至地陪着杨玲度过每一天，给予她最悉心的照料。他们希望奇迹降临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眼看着女儿的精神似乎一天天好起来了，可大一新生报到前几天，杨玲又再一次晕倒。两口子赶紧把女儿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抢救总算是把杨玲的命保住了，可是杨玲仍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因为虽然命保住了，但是杨玲却一直在昏迷当中。杨翰林和张英轮换着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战胜病魔和死神，从新睁开眼睛张开嘴巴叫一声爸妈。

可是这一次，杨玲没有扛过去。昏迷了三天之后，杨玲心跳骤停，虽然医生再一次抢救，却没有把杨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看到从抢救室推出来的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杨玲，张英突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心里只剩下悲伤和绝望，她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转啊转。她连站着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了，一下子就瘫软在杨翰林的怀里。

杨翰林抱着张英，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将他可爱的女儿推向冰冷的太平间，他憋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杨玲活着的时候，他从不掉泪，因为他要做一个坚强的父亲，他要给女儿竖立一个榜样，就是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要咬着牙挺过去。可是杨玲真正死亡的时候，他所有伪装的坚强全部都崩坏了，支离破碎了。

张英收起了那些悲伤的回忆。两年过去了，她和杨翰林一直把杨玲的遗物放在杨玲的卧室里。她和杨翰林似乎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不去看女儿那些遗物，也不敢看哪些遗物。

自从女儿去世以后，她和杨翰林的感情似乎也慢慢淡了，因为两个人一见面，又难免想起可爱的女儿，想起女儿身体受过的苦，想起他们一家人去鼓浪屿听海浪，看夕阳……

回忆有时候很美好，有时候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心口，会让人痛彻心扉。张英对女儿的回忆就是这样。她想象着女儿从来没有离开，她想象着女儿只是去上了大学，去远游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两个星期前，杨翰林回家待了两天。和张英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聊起一些往事，也难免会再一次经历一次回忆的痛。两个人有意把话题岔开，可是各聊各的工作，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交集，也不再有什么兴致。

杨翰林对张英说想再要一个孩子，毕竟杨玲已经离开他们快两年了。可张英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道坎。她觉得如果再要一个孩子，就是背叛了自己可爱的女儿。她怕会因为有了新的孩子而忘记杨玲，忘记曾经有过的十多年的美好时光。越是这样想，她的脑海里就越是一片自责和混乱——以至于她两个星期前和杨翰林在行夫妻之事时也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肉体在例行公事。

自从杨翰林回到省城教书以后，张英觉得那些快乐而痛苦的回忆不时的浮现在眼前。她的头痛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每次头痛发作的时候，她就感觉天旋地转，意识仿佛也在坠入无边的深海。她不时想起女儿被推出抢救室的那一刻，她的悲伤，她的绝望，她的头痛症也在回忆闪现的时候全部爆发了。

时间仿佛在轮回一般。每次头痛的时候，她就仿佛看见了死亡，看见死神把自己挚爱的亲人带走。

现在，她又头痛了起来。她赶紧吃了一包唐医生开的药，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她混乱的思绪和头痛症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张英总觉得有个影子在她身后跟着，无论是白天和黑夜，无论是她清醒还是睡着。她心想，一定是女儿想我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女儿的两周年祭日。她决定去墓园看看女儿，在女儿的墓碑前放上一束女儿生前最喜欢的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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