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册上留名,也就意味着有了将过世后的灵位与羽化登仙列师祖同置于祠堂之上的资格。
说来实在讽刺,历代无论是文武二尘,皆是惊才艳艳、名满天下之辈。生前确然天骄无异,死后身葬何处却是鲜有人知,更别提有人常会前去祭拜,纵使曾才情堪比天高,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抷黄土?
可事实就是这样,尘这个字实在蕴含了太多,身前面对万千繁华,却如同过眼云烟,除开这些,长路漫漫又还剩谁在等你?终究是孤独的生,孤独的成长,再孤独的死去,与世间一粒尘土并无太多的差别。
仪式完毕,阿坤已先告退离开,素凡立在原地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这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淡然生死,如此的……悲观。
“素凡,在你看来何为天?何为地?何为人?”背莲池而坐,始终闭目不语的的何悠然终于开口。
从素凡所站的位置看去,师父恰似盘坐于莲台之上,莲台所散发出的微弱圣光落洒在他背后。一头不再是纯正玄墨色的头发肆意搭在肩上,随意,却莫测。
不再左右思他,素凡低头略一思索,便答道:“变幻无常者为天;厚以载物者为地;生生不息者为人,是以天者象威;地者象德,人者象荣。”
何悠然原本微闭的眼猛然睁开,看着素凡皱眉,似乎在犹豫,过了片刻才舒缓下来,似乎已经释然,叹道:“看待问题能够如此纯粹,亦算是你的福分,也罢了。”
师父扭头看向演武的空地,两人一时无言,素凡也跟着望去,便只见阿坤一人拧着木剑挥舞,所练的正是素凡方才指点他的‘天地一片无’。
阿坤的勤奋自是不消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巫山之上,同龄的仅有他们二人,但素凡向来不多说话,更多时候的是一个人静静的温书,甚至是发呆。阿坤百无聊赖之际便只有练剑这一条路,是以对他来说剑并不只是用作练习的工具,倒更像是一个陪伴他成长的伙伴。
“你知道为师为何为阿坤命代字为‘玄’吗?”何悠然收回目光,似乎无意间相问。素凡调转站姿,一脸肃穆谦恭,却并没急着作答。
何悠然道:“世人常说的玄色,并非是言黑,而是太远,看不清;又有一说,玄者,虚也,不可信。玄字又另有变化之意……”
“你师弟与你不同,他什么都没有,因此便好学、善变,却又分不清自己变化的好坏。若生麻中,不扶而直;若沉在涅,与之俱黑。这江湖中有百种人、千样事,如同一染缸,你师弟今后会如何,恐怕没有人知道。因此,在下山之后的时候,我希望你都不要对他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素凡:“……”
何悠然很罕见地白眼一翻,无奈道:“罢罢罢,此事也作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下山之后还须仔细。三载之后,若你还能活着的话,便回来一趟吧。”
“是。”素凡心中苦笑,这哪里是什么作罢?何悠然今天的一番话便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引子,只要有这个引子在,今后不管他如何信任阿坤,只怕都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地步。
师父终究是‘老谋深算’啊,还没下山便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江湖的险恶。
“此子必入歧途啊。”老者在无声中感慨。
旬日不长,转眼便过了。
素凡走出巫山云雾的那一刻,着实被日光惊艳得睁不开眼睛,连带这头都有些眩晕。
长这么大居然还是第一次看到太阳。
回过头去,来路早已被紫雾掩住,退开几步抬头抬望去,雾气缭绕之下却看不出来其中是山,雾气缓缓流转,似乎是被什么牵引一般,与他在山上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素凡心中一动,默想道:难怪世间常有人能身立于剑道巅峰,却未窥得剑之全貌,原来人人都受自身眼界所局限罢了。
不识剑道真面目,只缘身在此道中?
龙吟之声渐响,似乎是弹剑之音,阿坤寻声望去,只见道路旁侧盘坐一布衣老者,老者背一株银杏而坐,腿上横置着一柄黑色短剑,短剑宽且厚重,形容粗糙。老者缓缓落指在剑,发声深沉悠长,音调不一,凑章成乐。
“去看看。”素凡也看向路旁,眼睛一眯,似乎有所发现。
布衣老者见两陌生的后生走近,眼皮也没抬一下,貌似已经沉浸在弹剑之中。
两人走近才看出布衣老者虽然苍老,却不失俊朗,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凤眼低垂视剑,双臂张开,乍看去倒不像在弹剑,而是是抚琴,一身书生儒雅气挥之不去。
老者一曲奏毕,才缓缓睁眼。素凡向老者躬身一礼,阿坤见状急忙效仿,素凡站定才问道:“老先生可是在等谁?”
老者眼神深邃,透出几分追忆,后又悄然一笑,仔细打量阿坤一番,对着素凡道:“我在等山上一位用剑的人。”
素凡笑笑,坦言道:“怕是要让老先生空等了,山上并无用剑的人。”阿坤一愣,随即便想起自己长这么大,铁剑都没见过,好像确然不能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