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煎熬难耐的下午。午饭后,洪丽娟和小泊陪我回三号岗楼宿舍,我们依在沙发里,等着西南方向的消息。
我仰着鼻子向那边嗅去,希望能嗅到快乐的血腥气味。两点多钟,洪丽娟来到我坐的单人沙发边上,蹲下来,把着我的胳膊摇着,“哥……”
我看看她,摇摇头,意思是还不行,那么大个手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呢?洪丽娟又走回了她和小泊合坐的长沙发上,小泊把手搭过去,她一下子就倒向小泊的怀里,抽泣起来,虽然无声,但肩头一抖一抖的。
小泊也伏在她的身上,哽咽了。我想小泊是想到了小佃,而洪丽娟也不仅仅想到的是白玉汾。
三点半了,两个姑娘渐渐停止了抽泣,洪丽娟的眼睛有些肿肿地看着我,“哥……”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欧大夫的电话,我说,“欧大夫,我,我是干白。”
欧大夫说,“噢,是干总啊,他们刚下台子。”
“不是您主刀?”
欧大夫说,“那么精细的手术,我做不了……我给你问问,一会儿再打电话。”说完,他那边先把电话挂了。
可他说“一会儿再打电话”,没说是我给他打,还是他给我打。我就算计他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走到第二排房,或者第一排房,找主刀的那个大夫,那个大夫去厕所之类的,他就等啊等啊等……
干丽清推门走了进来,看看我,看看小泊、洪丽娟,把手背过去,眼睛平视,吟哦起来,“城市的月/被路灯照亮/城市的云/被马赛克映红/城市的路/被橡胶轮子碾黑/城市的我/被灯红酒绿/掏空/削薄削薄的/谁也不要碰我/一碰一个洞/重伤害/10年以上15年以下徒刑/来到城市之前/必须发誓/认了。”
我指着门对干丽清说,“从那儿出去!”
干丽清有些莫名其妙,但随着我的面目狰狞起来,她躲闪着,推门走了出去。她把门关上,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真是没长眼色,人家在这儿心急如焚,你在那儿吟诗诵词来了,你来到城市之前认了,我不认!我非要抗争到底!
又等了一会儿,我都能一声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声了。有人敲门,小泊看去,喊了一声,“请进。”
吴强进来了,他满屋划拉着看一遍,然后对我说,“干总,雄木卢住的屋子地上用不用打个水泥层?”
我说,“不用,雄木卢是神兽,住的地方要接地气儿。”
“知道了。”吴强应了一声,走出去,他关门时,没忘了回头在屋里又撒眸一圈儿,这时我才看到他有些贼眼。
吴强走后,我问洪丽娟和小泊,“有多长时间了?”
洪丽娟说差不多有十五分钟了。她知道我问的是我给欧大夫打电话到现在有多长时间,我相信,她也在一分一秒地掐这个时间。
十五分钟,拉屎撒尿也该出来了,我就拿出电话打给欧大夫。
欧大夫等了一会儿才接通,“我问主刀大夫了,总体说来还算顺利,只是她左眼眼角膜没保住。”
“那是什么概念?”我焦急地问道。
欧大夫说,“她的左眼失明了,但生命没有大碍。”
“……谢谢……”那说什么?只好谢人家,我又问了一句,“什么时间能去探视?”
“后天上午吧。后天上午可以了,干总真是注重情义之人呐!”欧大夫感叹道。
我也很感慨,“这个世界,情义最廉价。”
欧大夫那边哈哈笑着,“我挂了!”跟着,我的手机就出现了对方挂电话的盲音。我这边也把电话按死了。
我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洪丽娟和小泊。两个姑娘的眼里都渗出大滴大滴的泪来。欧大夫在电话里说的,她们俩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安慰她们俩,“保全生命是第一位的。”这时,小泊说了一句话,由于我和洪丽娟都处于悲情之中,谁也没在意她说的话。
小泊说,“可也怪,眼底动脉在眼底,怎么割到前边的角膜上了?”
由于我和洪丽娟谁也没接她的话茬儿,她自己也没重视她的疑问,换句话说,就算那时重视了小泊的话,也一头雾水,没有根须,摸不到藤蔓,也是枉然。
知道了白玉汾手术的结果,我的头便开始昏昏沉沉,灌铅了一般。我的头嗡嗡两下,显出睡去迹象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白玉宇,她也问白玉汾的情况,我懒懒地说了大体情况,她说,“小泊在你跟前没?”
我说,“在。”
“那样,白哥,”白玉汾落落大方地说,“你让小泊来我这儿一趟。”
我应。关了电话,就对小泊说,“白玉宇让你上她那儿去一趟。”
小泊说好。我看了一眼洪丽娟,对她说,“你也和小泊去吧,白玉宇你认识的,那天替你陪跑的,也穿个大长裙子。”
洪丽娟说,“我知道,白姐姐。”听上去,洪丽娟对白玉宇还挺亲切的,我倒不知道这亲切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