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背后注视的目光,叶浩初回过头来,便见叶天若紧紧抿着唇,沉沉的目光似是看着他,又似是看着远处的楚军,仔细看去又仿佛一片空白,而额头上居然已经隐隐见汗。
他笑笑:“紧张?”
天若默默点头,反问道:“生死存亡在此一役,叶伯伯难道不紧张么?”
叶浩初沉默一下,轻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说不紧张,那他真的是自控能力太强,不过我觉得更可能的是他在骗你。”
笑语入耳微微缓和了紧绷的气氛,天若悄悄松了口气。
半晌,才听见叶浩初又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可紧张的,输了,不过为国捐躯,好男儿处处青山可埋骨,要是侥幸赢了,才没办法去见你父亲。”
天若糊涂了:“赢了为什么不能见爹爹?赢了的话叶伯伯不就是郢国的大英雄么?”
叶浩初看她一派纯然,叹息道:“赢了这一仗救的是青州,害的是他女儿,我能问心无愧地去见丞相,如何问心无愧地去见一个父亲?”
天若沉默一下,轻声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叶伯伯何干?”
长风浩荡,吹得二人衣袂飘飘,叶浩初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天若,此事绝非儿戏,你也莫想的太简单了。我们都清楚,陛下无为,你父亲实际上独掌大权,在北离和楚国,甚至流传着‘叶氏不灭,郢国不亡’的说法。叶氏多年来子孙凋零,家主孤身一人唯有你一个女儿,而北离和西楚一向虎视眈眈,谁若想一统天下,从你身上着手总要比从家主身上容易。所以多年来家主一直有意无意地不让你在人前出现。可是这次,无论输赢生死,你必然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而西楚也必将恨你入骨了。”
叶天若听着,刚开始神色极差,渐渐却又舒缓,到最后,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神情却已坚定,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浩初:“叶伯伯和我解释这些,不怕我临阵反悔,就此逃脱?”
叶浩初看着她神色变化,已深知她的心意,又是欣慰又是悲伤:“家国有难,叶浩初七尺男儿,自当杀敌报国。你还不到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我却因一己私利要让你背负上这样的命运……”
叶天若洒然一笑:“叶伯伯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青州生死存亡何时成了叶伯伯你的私利?我本来确实只是路过,也没有想着要上战场,可是事已至此,难道要让我亲眼看着楚军攻破青州么?先前我是一时冲动,但是即使我当时就想到了这些,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况且,”她声音转低,神色也带了几分沉重,苦笑道:“清晨的时候,若不是我太过慌乱害怕,或许……”
叶浩初摇头,温声道:“你少不经事,突遭此难,一时慌乱也是有的。能坚持下来回城报信,已经立下大功,为人处事自是要有担当,却也不必求全责备。观你言行,虽年岁尚幼,却已颇有几分叶氏风骨,想必你父亲听闻今日之事,亦会为你骄傲。”
夜色更深,风盈襟袖。叶天若笔直地站着,释然的微笑里透出明净的坚毅。
叶浩初默默打量她,满怀欢喜中却有几分遗憾和凄凉,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露出一个嘉许的笑容。
“报——”一声大吼打断了平静的气氛。
叶浩初霍然转身,微笑瞬间褪去,神色已然肃穆,惟声音依旧沉稳:“说!”
“楚军拔营了!”
“再探!”
“是!”
“大人。”随后一个将领匆匆跑来,叶天若细细一看正是那个出言辱骂她父亲的人,她已得知这个人叫谭冲,是青州都尉,勇武善战,性情耿直,叶浩初说此人虽性格急躁冒失,却不失为一个直肠子的汉子,失礼之处望她不要放在心上。天若自然不会记恨这些,但是她少年心性,总觉得心有不爽,看这谭冲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了。
叶浩初阻止了他行礼,“可布置好了?”
谭冲对这位太守素来敬佩,“一切谨遵大人吩咐。”
叶浩初拍了拍他肩膀,半开玩笑道:“待会就看谭将军大发神威了。”
谭冲赧然,道:“大人快回府吧,楚国那群兔崽子马上就要到了。”
叶浩初似笑非笑的看着谭冲:“这时候本官不坐镇中军却回府躲着,来日不得被谭将军参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啊。”
“都这时候了大人怎么还有心思说笑?”谭冲果然急了,“这里太危险了!”
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