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若用力点头,她这番亲临战场,历经生死,心境本就已经大不一样,又知晓了父亲心意,一时间心绪真是百转千回。若是自己在战场上遭逢不幸,那此生与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半年前和他的争吵?想起父亲多年孤独,守着亡妻幼女未曾再娶,年纪轻轻就已两鬓风霜,她就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依偎在父亲身边,再也不离开。
天下三国,有三座都城。若说离都长安是凝重冷肃气势恢宏之城,楚都兰陵是丰饶富足平静安宁之乡,那郢都江宁,则是锦绣繁华温软富丽之地。
东郢向来繁华富足而疏于军事,江宁更是东郢最繁华的城市。发达的水陆两路交通将各地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入这座城市,来自华夏各地的商人都乐意在这里交易,商业的发展达到了一个高峰。
很多时候,叶天若都觉得这座城市和灵昌很像,只是更媚,更软,更温柔。以灵昌之历经风雨,离□□皇帝尚以为其消磨英雄志气而决意迁都,东郢却将都城定在了江宁,截然不同的选择也造就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www.jiaoyush.me
此时暮春四月,东郢丞相府后院的梨花尽数绽放,大片大片洁白的花朵如云似雾,清风拂过,满地落花轻舞。可这满树繁花,亦及不上树下抚琴人的半分风华。那男子白衣素袍,轻裘缓带,一头漆黑的长发散漫地披下,发丝在微风中飘荡。他低着头,修长的十指漫不经心地划过琴弦,零零散散不成曲调,却如此清寂动人。
已经春天了。
时隔半年,历经生死方才归家的叶天若望着他良久,泪如雨下。
“爹爹……”
此时的叶天若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她会在灵昌遇见她此生命定的男人,不过是人群中的惊鸿一瞥,便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结识,想要靠近。许久之后她才明白,那种莫可名状的熟悉感,不过来源于这些年来深深刻入她心中的那抹白色的剪影。
叶天若再也忍不住了,她冲过去扑到了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叶轻尘微微愕然,不习惯女儿骤然的亲热。他素非喜怒形于色之人,自爱妻去后,性子便愈发淡漠,接了女儿回来后,虽心中对她疼爱入骨,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再加上这孩子的确顽劣,一来二去,父女间的相处只剩下他板着脸教训她,因着女儿越长越像亡妻,有时甚至有意无意地避着她。叶天若性格看似飞扬洒脱,内心最是敏感好强,总觉得叶轻尘不喜欢她,便愈发不肯听话,不肯读书不肯习武,在家时成日偷溜出去玩耍,一不顺心便离家出走回灵昌去,叶轻尘自然又怒又失望,父女二人心结越系越深。
但此时当他看到女儿明显清瘦憔悴的脸上满满的孺慕之思,当他想起几日前听闻女儿被困青州生死未卜时心中灭顶的悲伤和绝望,终究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溢满了他的心。
叶轻尘已经想不起来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欢喜了,十五年冰封的时光,他曾以为他的余生只剩下了无尽的痛悔和入骨的清寒。再也不是那年凄风苦雨的破庙中,握着心爱的人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躯体一点点冰凉的时候了么?扑到他怀中的这个女孩,是个鲜活生命,会哭会笑,会撒着娇喊他爹爹——原来阿薇已经走了十五年了,原来若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叶天若扑到父亲怀里时,只是一时情不自禁,随后便想到父亲平素的冷淡,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他,却不愿放开手。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模样,叶轻尘只觉心都化了,只是他掩藏情绪已成习惯,心中波澜起伏,表面上却不过轻轻笑了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他这一笑,映着满树梨花,宛如冰消雪融,春风和煦,叶天若几乎看呆了,突然觉得原来的自己是多么不可理喻,父亲怎么会不爱自己呢?
她既有了这样的心思,神色上难免带了几分羞愧,垂头咬唇道:“先前都是天若太任性了,爹爹罚我吧,以后我都听爹爹的。”
她竟这样诚心认错,倒让习惯了女儿顽劣的叶轻尘有些意外,看来在青州一番磨练倒是确实让她成长不少。久别重逢又是历经生死,便是再严苛的父亲也不会忍心立刻责罚女儿,叶轻尘微微笑笑,温声道:“天若长大了。”
叶天若多少年也没得过他半句赞誉,闻言虽依然有些羞赧却掩不住眼底得色,喜孜孜道:“那是自然,这半年,我可经历了许多事。”
叶轻尘瞥她一眼,便已经看到了女儿翘起的小尾巴,慢条斯理道:“是么?我怎听说你是闯了许多祸,最后你舒哥哥也管不了了,才急急让你回来。”
叶天若顿时委屈了:“哥哥已经骂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