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之后,并未多言,我静静的看她耐心哄着泣不成声的成瑞,正如我所想,这孩子压抑了太多委屈恐惧,也只有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才能得以释放,我并不愿让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承担那么多仇恨和隐忍,希望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只剩一个人。
当然,我这么做同时也印证了一个猜测,陈雁羽果然是关心这个孩子的。
那日我在冷宫里想要问她,她却不肯回答的问题,竟然如此轻易有了答案。
好一会儿,才终于让成瑞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陈雁羽拉着他进屋,我跟在后头。几日不曾好好睡过的成瑞,哭过之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快窝在陈雁羽怀里睡着了,她坐在那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目光温和宁静,让我陡感陌生又尚怀欣慰。
我也坐下来,看一眼立在门口的长福,道:“你先去吧。”
长福应声而去,陈雁羽这才抬起头瞧了一眼,随后看向我。
四目相对,俱是感慨,与陈雁羽不过十日未见,再见时却已是完全不同的身份立场,我不是那个给她带来赐死诏书的淑妃,她也不再是身陷冷宫的前皇后,离开皇宫,在一所民居,特别是一处江湖帮派的驻地相见,这是之前我们两个都绝不可能想象的情景,让我们这一对拼了几年的对手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少顷还是她先出了声,一句轻轻的感叹:“我不明白。”
这一刻,我想我是该笑一笑的,认识这个女子四年多,从未见她迷惑过,今天她却在我这样一个与她有诸多恩怨的人面前说,她不明白,这是代表她倦了累了,认输了么?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陈雁羽能这么说,自然想得到后果,她的样子,甚至像是在等着我笑上一笑,然后她再摆摆手说,笑吧,我不在乎。
然而我的反应同样出乎她的意料,我只是看着她,然后轻飘飘的吐出一句:“我也不明白。”
陈雁羽愣了,怔怔的盯了我一会儿,别开眼睛去看成瑞的时候,似不经意的说了句:“无论如何,我很感激。”
我淡淡一笑,知道她心里的那份高贵执着已经逐渐瓦解,我的那些恩怨纠葛又何尝不是,走到外面才发现,宫里那些事,说起来惊天动地,若真在天地间,却又飘渺得紧,直让人觉得空洞恐慌。
“没什么可感激的,”我轻描淡写,“若没有他的意思,我也办不到。”
陈雁羽闻言垂了一下眼睛,并没有追问,只是低头看着成瑞问我:“这孩子——怎么办呢?”
“朝廷送人的车队全军覆没,能救回他和环佩已是万幸,还能怎么办?”我摇摇头,“想来王府是去不了了。”
她没有抬头,声音见了清冷:“是王府动的手?”
“据环佩所说,不无关系,只是尚有疑点,”我道,“好几拨人在找人,目的手段不一。”
陈雁羽问:“那——皇上的意思呢?”
“他——”我顿一顿,道,“还不知道。”
她有些吃惊的抬头看我,带点探究的问:“你们闹翻了?”
我耸耸肩:“大概吧。”
“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她笑着揶揄,“盼了好几年。”
我也不理会,只道:“虽说把你从宫里弄了出来,但短期内你还不能离开京城,你懂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与文朗以前就讨论过,陈鹏展虽说远在西北发配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雁羽还是不宜离开我们的视线。
“嗯,”陈雁羽朝外头瞧了一眼,问我,“这是四海堂?”
见我点头,她又浮上笑意:“即是你们闹翻了,你放我走了又能如何?”
“你说的是,并不能如何,你愿意走就走吧,我是顾不上你,”我哪会轻易叫她占了上风去,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成瑞,“左右这孩子是没人管的。”
她斜眼瞄了我一眼:“很好,你现在没了弱点,我是斗不过你了。”
我终于是笑了出来:“是!这样很好。”
陈雁羽淡淡的看我笑了一会儿,忽的问我:“你想要救的人都救到了,这样出宫来,后面怎么打算呢?”
我愣一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诚实的告诉她:“不知道,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一挑眉,却没有继续问。
“出事那天,信报说无人幸存,我疯掉了,直接提一把剑冲进了广明宫,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杀掉了她,真是可惜,”我看着屋子外面的一棵树,叙述着那一日的惊险,“冯纯笙的身孕已有两个月,才公布出来,当日便小产了。”
“有点内疚,却不后悔,”我转头看她,“总算也做了一回坏人。”
“是皇上拦了你?”陈雁羽惊讶之余,聪明的捕捉到了关键之处,有一点感慨,“宫里一定很糟糕,你不在,石睿蓉也帮不了他。”
“是,很糟糕,”我夸张的点头,“管他呢。”
陈雁羽又是笑,这几年来我从没见她这样笑过,轻松又十分真实,让我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