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没再停留,他的跨步较常人多半步但十分稳健,路过徐香晚时带起的风微微吹起她罗裙一角,上面绣着一枝饱满带些粉的玉兰。
夏日时分,徐香晚着的暑袜薄如蚕丝,风绕过她的脚腕,凉凉的,过后又带着一丝热。
徐香晚将考箱递给行三,吸了口气,微笑着宽慰他道:“无碍,无碍。”
行三行了礼,便追着裴麟去了。
徐香晚吐出那口气,心里有些些恼怒,见人走远了,一把抓住见月的手问:“你说你家姑爷嘴巴没声儿便罢,为何走路也不带声儿?”
然后就小碎步跑回了房。
只剩下见月还想着呢,追着徐香晚答:“姑娘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室内,徐香晚看着床侧边榻上裴麟整理好的被褥揉了揉太阳穴。
自从裴麟醒来后,睡觉成了两人之间的大问题。
之前裴麟昏着,徐香晚又实在疲乏得很,经不住诱惑,勉为其难地睡在床内侧,只用软枕隔。如今裴麟醒了两人再躺在一张床上,总觉得会呼吸不畅。
第一晚时徐香晚想试探裴麟,于是她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假装看书,戌时、亥时、直至子时,看得徐香晚手里书简上的字都会动了,裴麟还坐在外室的桌边,擦剑、擦刀、擦枪。
光徐香晚数着的,裴麟就擦了整整十五遍。
见月胆子明明不小,可是莫名有点怵裴麟,连叫“姑爷”的声音都弱上几分,她不敢从外室进内室,就一直睁着眼睛候在贵妃椅旁的支窗外。
徐香晚实在熬不过裴麟,把书简放下,和裴麟商量垂纱床两人轮流着睡,今日她睡,明日裴麟睡。
等了片刻,裴麟轻“嗯”了一声,徐香晚立马护着见月进来给裴麟在榻上放软垫、凉席、玉枕,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主屋立刻吹了灯。
后来裴麟却一直赖着榻不走了,明明说好一人睡一次垂纱床,徐香晚把被褥换过来,裴麟就换回去,徐香晚换过来,裴麟就换回去。
最后她琢磨着男子可能不似女子,更喜欢硬床,就由着他去了。
如此晚上铺、早上理了两三回,裴麟开始自己动手整理榻铺,可他终究不如女子细心妥帖,折起的软垫奇形怪状,歪歪扭扭,徐香晚看着不舒服,便在他理完后再理一遍。
比如,现下她把折好的软垫又都抖开,然后角对角一丝不差地折好,放进雕纹梨花木柜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着手下的软垫还残留着余温,和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像是采了一把刚出芽的青草,浸在清凉的山间流水里,然后揉成团,碾出的淡淡绿汁的气味。
和见月一起整理好内室后,徐香晚去到了林氏的萱堂。
堂外的女婢往内通传了后,是刘妈妈出来迎的她,面上腆着笑,看是见到她来心里高兴。
萱堂古朴雅致,四处弥漫着一股沉水香。
徐香晚进入内堂时,林氏正坐在塌上用羽扫拂去沾在香炉外的香灰。
“母亲万安。”徐香晚福下身子。
前几日林氏派刘妈妈来传话过,说她喜欢清静,让徐香晚不必日日晨昏定省地来。
林氏虽然这么说,但徐香晚若无事,隔天也会来一趟萱堂,主要是请安,以及有意无意和林氏说起夫君一天大致做了什么。
林氏表现得兴致缺缺,倒也从没阻停过徐香晚这张嘴。
说起今日裴麟就去读书了,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羽扫。
林氏一直打扮得很端庄,虽然眼尾添了一两道细纹看上去略显惫态,但风韵犹存,很容易看出年轻时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她那双沉静的目看向徐香晚,打量得徐香晚脸上都有些发烫时,才轻咳了两声正声道:
“徐氏,你既已成裴麟妻,一生荣华便都系在了他身上。自古言,先成家后立业,现你们已成家,你当督促他考取功名不可懈怠,另外也养好身体,早日为三房绵延子嗣。我老了,也想要享些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了。”
“母亲说笑了,母亲未到四十,风华正茂,怎么会老。”
林氏未在意地摆手,就听刘妈妈门口禀报道:“大娘子,先竹先生求见。”
先竹先生,金陵大家,门生入仕遍布南梁,是各大世家争相聘请的人物,拜入先竹先生门下,相当于半只脚跨入了南梁朝堂。
徐香晚听说当时林氏上门连请两次,先竹先生最终念在三房郎主裴启和林氏父亲为国捐躯心存大义的份上才再次出世收下裴麟。
裴麟上次考仕不利,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