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陵州下起了鹅毛大雪,春日里热闹的画舫被冻在河上,船尾结了冰柱,看上去萧条异常。www.jingcaiyd.com
逢恩在城中策马归来,急急勒转缰绳,马儿嘶鸣声震破了清晨的寂静。
他快步穿过门廊,掀起竹帘,淡淡的檀木香气传出。
“主君。”他垂首,静候着里头的传唤。
竹帘晃动着投下一片摇曳的斜影,沙沙声伴着轻微的脚步声,里头的人淡声开口:“查清了?”
逢恩恭敬垂首,递上手中书信。
“二十年前,花月楼曾出过一位姓沈的花魁娘子,名动陵州,无数富商官员为其一掷千金,身价超群。”
闻景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桩旧事广为人知,真正重要的部分在后头。
“因这位花魁的缘故,花月楼也跟着声名鹊起,传闻老鸨收了万金,将花魁娘子卖给林知府做妾。”
眼瞧着闻景有些不耐烦,逢恩话音一顿,切入正题。
“这是市井上流传的版本,属下经日打探,从昔年花月楼的伙计口中得到另一个说法。”
“听说当年沈娘子还未成为花魁时,曾有一位书生日日光顾,一夜千金,却只谈经论道,试图劝沈娘子从良。”
这桩秘闻当时鲜有人知,花月楼的妈妈们亦不知情,仅有门廊上守夜的婆子偶然撞见一两次,茶余饭后的闲谈。
闻景往屏风后遥望一眼,确认床榻上的人昏睡着,问道:“如此说来,是花月楼棒打鸳鸯?”
逢恩欲言又止,随后摇头:“书生无情。”
“书生家中原也算得上富裕,奈何家道中落,科举不中,想要流连青楼却当上了说客。游说不成,最后剃度出家。”
闻景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沈娘子嫁入林府后,二人本无交集,可数月之后沈小娘有了身孕,又不知何故被邪祟缠身,林知府心急如焚,便请了山上的道士驱邪。正巧,是当年的书生。而后林知府便知晓了二人的往事,对沈小娘不问不顾,连带着肚子里的林四姑娘也不受待见。”
林绾排行第四。
终于,闻景开口问道:“她可知情?”
逢恩迟疑片刻,“应该,不知情。www.huanjing.me”
在沈小娘进府之前,林世修也纳过几房妾室,先后暴毙身亡。邪祟一事是何人的手笔,一目了然。
昨夜林绾忽地起了高热,一遍遍唤着沈小娘的名讳,闻景便派逢恩去探查当年之事。
游廊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依稀有女使交谈,逢恩意会闻景的眼神,退出房外。
桂秋卷起竹帘,朦朦晨光照入屋内,压低了声音问:“主君,大娘子可醒了?”
昨夜林绾忽起高热,扶荷轩上下的女使婆子忙了半宿,才勉强将烧退了。
期间有人窃窃私语,大娘子起烧,主君守了一夜,亲力亲为,实是夫妻情深,美谈一桩。
层层纱幔后,床榻上的人还在酣睡。
桂秋便让人退了大半,留下几人在门外候着。
昨夜闻景便让人在屋内置了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放了扇花鸟屏风暂作隔挡。
商铺的管事前来汇报事项,隔着屏风,仅能瞧见书案前主君的轮廓。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进到内宅,以往再要紧的事,主君也是在静文斋处理的。
听闻大娘子落水着凉,主君体贴照顾,原已体贴入微到了这种地步。
“今岁蜀锦畅销,开春后可再进购,管事的每家赏银五十两。”
管事的喜逐颜开,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扶荷轩。
林绾刚从梦魇中醒来,刚一睁眼,就看见闻景的背影在身前不远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打量起他来。
熹微晨光透过窗棂打在闻景的侧颜,轮廓瘦削,面上的绒毛清晰可见,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在同管事的说话时,眉眼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嗓音波澜不惊,好似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着急。
日光刺得她眯了眯眼,伸手揉了揉,揉散了惺忪睡意,睁眼对上闻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醒了?”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林绾蓦地红了脸,那抹嫣红一路蔓延至耳根处,耳珠红得能滴血。
她轻轻应了一声,嗓音有些哑,病气还未消除,坐起身时顿感头重脚轻。www.fenfe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