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双手将会试卷呈上,“吏部尚书只说将这几篇上呈陛下,请陛下拿主意,没有说别的。”
虞策之长眉微蹙,转身拿过会试卷。
他坐在吴王靠上,双腿交叠,原本只是随意翻看,翻看没几篇后,脸色急转直下,显然动了怒气。
他将会试卷重重扔在地上,冷声道:“秦文远呢?”
秦文远是吏部尚书名讳,因其威望颇高,又曾做过天子师,虞策之很少直呼其名。
宋祁深知天子动怒,连忙跪在地上,“秦尚书候在宫外,听候陛下差遣。”
“知道朕要生怒,他倒是知道撇得干净,让他立刻进来见朕。”虞策之说。
秦文远来到皇帝休息的凉亭时,雨势渐大,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秦文远顾不上雨水寒凉,径直跪在亭外叩首:“参加陛下,陛下万安。”
虞策之冷着脸转身,阴测测说:“你办事不力,朕如何能安。”
秦文远再次叩头,“此次试题泄露是臣的过失,请陛下降罪。”
“不只是你,所有和春闱有关的朝臣朕都不想放过。”虞策之扯了扯唇角,长靴狠狠踩在地上写满字的宣纸上。
秦文远没说话,只是安静的跪在戚风骤雨中。
宋祁轻轻拧眉,道:“经历江太后一事,朝中职位多有空缺,若是春闱舞弊人员众多,这次考试便算是作废了。”
虞策之垂目沉吟,他敛了怒气,冲亭外的秦文远说:“不必跪着了,进来吧。”
“……是。”
秦文远步入亭下,虞策之俯身捡起几张散落的会试卷,似笑非笑道:“今年参与会试的学子有千人之多,这些近乎一模一样的答卷混迹其中,老师能把它们搜罗出来,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秦文远微微摇头,“此事多亏了翰林院的安锦挨个比对,这才能让我们发现端倪。”
“他的确有些才干,比吏部那些蛀虫好上不少。”虞策之哼笑,转而看向持刀静立的宋祁,“科举舞弊可大可小,但朕眼里容不得沙子,宋祁,你按照会试卷的名字把这些人抓了,挨个审问,务必抓出幕后之人。”
“是。”
等凉亭下只剩虞策之和秦文远两个人,他才不紧不慢地问:“老师以为,朝中有谁敢做这样的事。”
“没有证据,臣不敢乱说。”秦文远谨慎道。
“历来都是先有怀疑,才能顺藤摸瓜。”虞策之说。
“是,主考官霍如山有很大嫌疑,春闱之前霍家便广招贤士,对士人多有拉拢,同时,臣认为也不能排除是江太后余党作乱的可能。”秦文远思索着说,“江音那女人逃走时,身边跟随数十名死士,臣担心那些死士会伪装成赶考士子,通过舞弊进入殿试,在殿试上刺杀陛下。”
虞策之不由一笑,“老师高瞻远瞩。”
伴君如伴虎,秦文远不敢居功,毕恭毕敬道:“不知陛下以为是谁。”
“霍如山在外大肆招揽门客,为了拉拢,他敢透露会试卷考校范围,但点到即止,他不敢真的把题目透露出去,甚至有心人连答案都写好了,供这数十人在春闱上默写出来。”
秦文远露出沉思的表情,“陛下的意思是——”
“江音知道朕要借今年殿试,在朝中注入新鲜血液,拔出她留下的钉子,她若想阻挠,把会试题目大肆泄露出去是最好的办法,朕若取消殿试,则会让天下人觉得朝廷无能,若一切照旧,江音的死士则会混入殿试,借机刺杀朕。”
秦文远凝重道:“是臣无能,让陛下陷入两难之地。”
虞策之似笑非笑,“的确是老师辜负朕的信任。”
秦文远满脸羞愧。
“解局也容易,确认会试题目从谁人口中泄露,查清源头,将舞弊者一网打尽,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江音的藏身之处。”虞策之摩挲着扳指,眼眸微阖,“只是不知这次,老师会不会再让朕失望。”
秦文远立即正色道:“陛下还肯信臣,臣定肝脑涂地,便是拼死也要献上舞弊者名单和江音余孽。”
“只是有件事还需要请示陛下,数十份相似的会试卷不仅意味着试题外泄,同时也说明有人仰仗自己几分才华,贩卖自己的观点,意图引起陛下重视,臣找到这人后,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虞策之轻描淡写,“沽名钓誉之辈,杀。”
雨势渐大,夜色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