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马上亲切称呼对方的字,兴致勃勃道,“是啊师直,我也背过这段的!要不,明天我们也坐船欣赏一番富春江美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徐敬年很快做出疲惫的样子,闭眼靠在车厢上假装睡着了。
这样一个官场,这样一个皇帝,这样一个太监骑在武将头上作威作福的大宋朝,真让他生不出半点归属感。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奸臣蔡京妻子的娘家侄子徐敬年,而是大唐的卫国公李靖。
贞观二十三年七月初二他在家中溘然长逝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恢复了意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成了徐家的长子徐敬年。
他向来是极谨慎仔细的人,在摸清眼下的朝局状况后,就歇了当个忠臣良将力挽狂澜的心思。
烂透了,这个朝廷从皇帝开始早都烂透了。
这个世道当官救不了大宋,习武也救不了大宋,他以为,恐怕只有他家文武双全的陛下亲自降临,才能带着这个大宋的子民涅槃重生。
想到这里,李靖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渐渐的马车好像驶入了街道,四周愈发的喧嚣热闹起来,他察觉到手臂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就假装打着哈欠醒来告罪。
赵桓忙说“舟车劳顿,小憩也是人之常情”,接着一脸兴奋地指着窗外示意他看,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师直你看,没想到宜阳这种小地方也有姓赵的!我听说,太/祖那一支有很多迁来江南了,没准这店家还真是我赵家的宗亲呢!”
他近来冥思苦想各种打败金人的法子,忽然想到了一个以前没重视的事——
大宋的皇帝里只有开国太/祖武德充沛,而自己这一支却从太宗开始就不擅领兵作战,甚至太宗当年还亲自在高粱河闹了个大笑话。
正因为这样,他认为太/祖后人的军事才干定然也很强,这回下江南就存了拉拢他们为己所用的心思。想着等他掌了权,定要打破宗亲不能掌军的祖宗规矩,要派他们上战场把该死的金人打得亡族灭国!
所以,此刻乍然在江南见到姓赵的人家,他难免有些激动:到时暗中笼络一两户替自己收买族人,可比当着赵楷的面去接近族长安全多了。
李靖漫不经心地配合着对方朝窗外看过去,可是下一瞬,他的心弦间如有万千鼓点在急敲,他的血液却在刹那间冻结了。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迎风飘展的醒目幌布,看着上面用飞白体写的八个遒劲飘逸大字:赵家好味吃食铺子。
只有短短的八个大字,李靖却仿佛已经从它的笔端字间看见千军万马昂首嘶鸣着齐头朝自己奔腾而来,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这字,他曾在大唐的战场上、皇宫里、府邸中见过无数次。
这是我家陛下的字,他告诉自己。
随着脑中噼啪的一声,他全身冻结的坚冰如惊涛洪浪般开始迅速苏醒,消融,升温,沸腾,咆哮。
这一刻,他沉寂许久的灵魂,终于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喜悦地活跃起来,陛下也在这里,我家陛下也在这里!
可接下来,他什么不该做的也没有做,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赵桓,提出了一个建议,
“此情此景,倒让臣想起了从前王相公的一句诗: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臣以为,此番太子殿下亲赴江南探视的殷殷情义,也许会成为流传于赵氏宗亲间的一段佳话。”(2)
赵桓先是一愣,然后倏地一亮,立刻伸出脑袋朝窗外大喊道,
“停车,快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