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最近的路便是过将军府,晏安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则传闻。
临枫说:“那好。你既为太子,知道祝山青杀了那么多百姓,你觉得对吗。”
晏安沉吟片刻,说:“若世间王法是对的,那她便错了。可若世间王法不能为她做主,我将做主的权利交还于她,我是对的。我未曾考虑过人言可畏,坏了祝将军名声,此为我错。”他看着临枫,诚恳地说,“老师,世间王法若是错了,我只有自省,没有资格评判他人。”
临枫看了他一会,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晏安心里实在难安,说:“可是……”
临枫道:“傻子。向来朝代更迭,国破城亡都求不了神,你真以为因为这小小的将军府,就能让神祇下山吗?”他蹲身,拿扇子抬高晏安的下巴,“圣子是圣子,老师是老师,不必对神下跪,今夜之事无须放在心上,只有另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晏安说:“嗯。”
临枫墨发长垂,目光很温情,语气却很霸道:“今夜我无处可去,你将我带回去。”
晏安执拗道:“那妩净神怎么办,你适才为什么又说祂活该?”
“祂啊……”临枫起身,似乎并不担心,“不久就能出来。你一口一个妩净神,怎么这么敬重?平日里也不见得你叫几声老师,今日只有你犯了错,我才尝到些甜头。”
他说得很可怜,好像他不是给晏安当了老师,而是受尽欺负的仆从。
晏安紧抿双唇,果真开始反思起来。
临枫不再逗他,羽扇一合,走在前面:“妩净神是指花侑的形象,祂的确最喜欢这个称呼,可祂还有个别称,叫‘红海棠’,没听过吗?”
第60章 口脂
所谓“红海棠”, 晏安自然听过一个版本。
“传说妩净神养了一条小白蛇,这白蛇日夜跟着祂,也有了神灵。有一日, 小白蛇偷跑下山玩耍, 途中遇见一条青藤小妖,白蛇见着妖怪便开口扑食,谁料那青藤小妖修为了得,三两下便将小白蛇咬死了。妩净神出门采花的时候路过, 捡到了爱宠的尸骨, 一时大发雷霆, 杀了整座山上的草木精怪。凑巧,妩净神耳旁的那朵白海棠也生了灵, 但同时,也无辜受此波及,被残忍毁灵, 花死之时流出血来, 白花染血, 变成了一朵红海棠。”
临枫说:“这是世间广为流传的版本。”
晏安听出弦外之音,便问:“这不是真的吧?另一个版本是什么?”
临枫道:“另一个版本?”
另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妩净神生性爱玩又爱装扮, 却因常常受到神祇规则的限制,不可随意入世。某一日, 祂听闻山下兴起了一类叫“云妃子”的口脂, 涂在唇上如同抿了一片绯色的云雾, 令祂很好奇。于是祂左思右想, 最终选择化成一朵飘零的白海棠, 择了位进城游逛的姑娘,落在了那位姑娘的耳边。那日那位姑娘便戴着妩净神化的海棠花进了口脂店, 里面的饰品胭脂琳琅满目,妩净神正低头选得入迷,忽然“啪嗒”一下落在梳妆台上。
这一落便被姑娘瞧见,姑娘“咦”了声,笑说:“我正缺一个涂口脂的。”
妩净神一听,以为是拿祂试色,正合祂意!
可谁知道,这口脂不是涂在这朵白花上,而是姑娘的嘴上。而姑娘缺的不是试口脂的白素花,而是擦口脂的。就这样,白海棠被姑娘嘴上的口脂染红了。
花侑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唇印,可他样子如常,好像很风流,乐在其中,还很遗憾自己为什么不能同姑娘们一起游玩。
晏安道:“原来如此,那白海棠上染的不是血,而是姑娘们的口脂,这样一比,倒是一桩美谈了。这才符合我见到的妩净神。”
“祂自己拈花惹草得多了,拿不准就成了谁的眼中钉。我说祂咎由自取,也没错。但世间总传第一个不无道理,祂这个人,很可怕的,所以你不要浪费时间去担心祂,还不如担心我。我呢,打不过祂,说不过祂,更玩不过祂!”
临枫心思百转,忽然道:“嗯……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祂呀,我们虽时常鬼混,但各混各的。姑娘们都爱祂,我就不同了。”
他前面说那么多,到这里说了个“不同”就止住了话头,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暴露自己的可怜处境,好像从没有人和他玩,也没有人肯爱他似的。
晏安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轻咳了声道:“你适才说受‘神祇规则’限制,你们不是主神吗?还有谁能限制你们吗?不可轻易入世,这算一个吗?”
母神陨落,世间主神掌管万灵,祂们便是规则,怎么反倒还被规则圈禁呢?
“这算什么?神祇往往逢乱必出,因此神祇入世也时常象征着天下祸乱,倒不是规则,而是安抚人心的条件罢了。”临枫说,“神的规则是神,你是太子,作太子也有作太子的规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