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侑是被风吹林叶的声音吵醒的。
他闷头盖了件衣裳,乍然坐起。
四面天已深黑,凉风卷入半夜,花侑抬眼,瞧见自己跟前燃着堆将熄的柴火。
“小鬼。”谢芸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命还挺大,不过看你胡言乱语,睡着了也在发抖,想必在梦里过得很糟糕呢。”
花侑额角猛跳,从地上抄起把剑就刺过去。岂料剑风至半,林间凭空传来一声猛兽的低吼,花侑惊得歪了力道,被谢芸生单手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剑刃顶在谢芸生腹前两寸之处,无论花侑怎么用力,都再近身不得!
“你来找死的吗?!”花侑双脚霍然离地,恼怒道:“真是耻辱!”
想是他顶着这个身量,说出这种口气,实在叫人忍俊不禁,生不起气来。谢芸生又揪住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拧了下:“阿姐这把剑不杀同胞,想找我报仇泄愤,过了今夜再说。”
花侑说:“放肆!你住口!”
他说完,总算回味过来点什么:“祝衫清的剑怎么扔我这儿了?!她人呢?”
谢芸生将花侑随手一扔:“她受了点伤,找药去了。”
“这荒郊怪野,哪里有药?”花侑环顾四方,只见这林间古木崔嵬峻立,月下黑影重重,俶诡奇谲,仿佛到了什么邪地,不免提心:“你这混账!你将我拐哪里来了?!”
“拐?是哦,这里人没有,畜生也没有。”谢芸生蹲下身,散漫地搅着火堆,“你提醒我了,我正要将你生吞活剥呢。”
花侑冷笑道:“是吗?”
自他经历过被虫卵钻入身过后,妩净神的心绪极度不稳,变得很沉不住气。
这时,花侑忽觉后脑一痛,他刚回头,就被劈头盖脸罩了件冬衣。祝衫清的动作称不上温柔,这冬衣分量足,还是大人的尺寸,险些砸得他眼冒金星。
谢芸生也同样被“铁”衣泰山压顶,她从衣裳从挣扎出来:“好凶呢姐姐,你对小八无情也就算了,明日可是新雪节,总要更爱我一些吧?”
所谓“新雪节”是狐族的传统节日,为的是“梳洗旧尘,换作新雪”,可同人间的新年做类比。
祝衫清道:“家里还没修好,这里方便些,明日便在这里过。”她捡起地上的树枝,摸索到了火堆前,“谢弦,你过来。”
花侑衣裳拢到一半,忽然问:“你干什么去了?”
祝衫清道:“拿衣裳。”
“这是衣裳?”花侑拖着大衣走近,从她身侧捡起个瓶子,“静心丸?你伤在腿上,该用这种药吗?”
谢芸生有气无力地“哎呀呀”一声,倒在火堆对面:“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呀准是个大糊涂。这一路背你回来,见你噩梦连连好可怜,她哪还顾得上自己,将你这条落水鱼儿放在火旁,就一声不吭回去拿药了。我还以为我们家姐姐终于明白自己伤得多厉害了,没想到仍是那个昏头鬼,你做个坏梦可比她的性命还重要些呢。”
祝衫清一声不吭。
花侑是娇纵了些,不过都是在模仿姣子的做派,其实在化鹤山上时也没受过谁的伺候,更遑论他是来杀人的!妩净神哪儿招架得住这种对待,心中纷乱无比,一个劲儿地喊:谢姑娘,谢姑娘?我的姑奶奶你哪去了?!
谢芸生在对面翻了个身,似已经要睡着。
恰逢这时,火堆燃尽,花侑困意翻卷,将静心丸吞吃了一颗,也裹着大衣埋头睡了。
然而长夜不平,花侑眼前像被骤然泼了墨,视线间不仅漆黑无比,还像是有东西在蠕动,耳边似有若无地响起“咕噜”的水泡声……
花侑背脊发凉,骤然惊醒!
与此同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对方并不愿意暴露自己“陪伴”的目的,怎料不慎漏了马脚,只能落荒而逃。
该死的孽畜!该死的谢芸生!
“等等。”花侑猝然拉住祝衫清的衣角,颤声说,“你别走,你陪我。”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回绝的对策。在这等待的须臾里,花侑备受凌迟,他冷汗涔涔,改变措辞:“静心丸失效了,你……你能留下一会吗?”
祝衫清忍无可忍地说了个:“嗯。”
又绞尽脑汁地问了句:“要……一起走走吗?”
第82章 烧酒
不等他回答, 祝衫清便负剑而去。
花侑的手指忽然收紧,他沉默须臾,朝着谢芸生的方向看了眼, 最后叹说:“好吧……那个——”
这个豆丁大小的人, 裹着比自己身长一倍的灰色冬氅,花侑须得奋力才能从颈边的白绒长须中露出口鼻,他负重快跑,呼哧呼哧喘气:“喂……你好歹等等我呀!”
祝衫清充耳不闻, 她有花藤引路, 走得更快, 转瞬就将花侑远远丢在身后。
人小被人欺。这黑夜太浓稠,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