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在桌上,竭力让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却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吸着气。
化鹤只是面色平静,拍着他说:“好了……好了……”
晏安哭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第二日天不亮,晏安就惊醒过来,看看天色,心说还好还好,正到晨日熬粥的时节,
然而晏安醒来之时,无论是人身还是云雀,都已经不在了。他办公的案台上留了封信,上面附有解密,晏安用业火一烧,便显现出一行字来:
不日而归,勿忧勿念。
晏安对化鹤做事一向放心,没有多想,他得和手下抓紧煮粥。太子布善的消息传得很快,近两天越来越多的流民往靖京这边聚集,这让晏安的工作量变得繁重,他有些招架不住。
天气渐寒,疫病传播的速度稍有减缓,晏安派送冬衣棉絮的途中,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对方是个青年,他手里抱着个小孩,身后跟着许多人,看样子像是他的父母和妻子。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围聚过来。晏安左右的侍卫立马丢下手中的衣物,准备拔剑,却见周围的流民齐刷刷跪了下来。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殿下的草药当真有用!家中老母亲的皮肤今日已经精神了许多,偶尔也能下床走路了。”
“我家也是!什么疫什么鬼的,吃饱饭什么病都没了!”
“从前对殿下的看法有误会!不曾想殿下如今竟愿意和我们共苦!”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疮药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只是能缓轻疼痛,实则那些发烂流血的地方却并没有愈合。
这时,不知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句:“殿下……殿下!你看我身上的疮已经不痛了,我们有救了对吧?!是不是?”
晏安忽然沉默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诸位先起来,有的人膝盖烂了,别将伤弄得更严重了。”
然而方才那句话却像长了千丝万缕般,将所有人的心提起来,又将所有人的目光拉扯至了晏安一个人身上。
众人期待道:“殿下?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我们全家不求妩净,不求姣子,只求你啊太子殿下!”
“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天天都在喊殿下的名字……殿下能庇佑我们的对吧?!”
“一定是的对吧?!殿下你……还有你们……疫病都已经治好了,我们是不是也马上就会被治好?!”
他们哪里知道,身在宫中的人不是治好了病,而是从未得过。晏安心中像压了块大石,沉得他喘不过气来:“诸……诸位……”
“我们能得救的是不是?太子殿下,你说话啊!你说,我妻儿能得救的对不对,他们可是连睡觉都在念叨你!你说话啊太子殿下!!”
逐渐地,人群失了耐心,没有人起身。从中冲出来一个抱着婴儿的老妇,她跪在晏安的脚边,怎么都不起来。
“太子殿下,我听这群刁民逼问你,肯定吓到你了!我知道的,你从小都住在皇宫,没有见过我们这种贱民,所以很害怕!我知道的!”
晏安有些站不住了,因为他垂眸看下去,发现老妇怀里的婴儿面相发灰,气息微弱,已经将死。
他说:“老人家……”
老妇受惊似的:“不,我不是老人家!我只是……我只是昨夜突然白了头发!殿下!我……我不会逼你的,求你告诉我,近来我疼痛少了许多,这场瘟疫是不是快过去了!”
晏安道:“姑娘……”
谁料那女子忽然“咚”地声拿头撞地,道:“我求你……我求你告诉我啊!我快活不下去了,我家里已经死完了!!我活不下去了,求你说啊!你说啊!”她磕得头破血流,拉扯着晏安的手,失神地望着晏安,“殿下……我刚才差点就死了。”
听了她这话,晏安才发现女子的脖颈处有一圈被绳索勒过的狰狞的血痕,但由于先前头发的遮挡,晏安没有看见。
“你说啊殿下!”
“殿下你快说,我们都信你!”
“我们有救了对不对?!”
“……”
晏安后背全湿了,他勉强稳住身形,艰难道:“会……会有救的。我会想办法……嗯,我一定会救你们的。”他手掌冰凉,将女子扶起来,“你要好好活着……这是冬衣……来年,来年开春,”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众人眼中像骤然燃起来两团火,盯着晏安,要把晏安焚烧干净:“多谢殿下!我知道,殿下日夜都在为我们!”
“太好了!”
“殿下真是救世之主!”
“……”
当夜,晏安终于病倒了。他烧得恍惚,发狠似的要把这些时日的病全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