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时女儿未曾深想,还笑说天下哪有语言之大家。因而只以此做个消遣娱乐。即便如此,女儿现今也已经可与堂邑父用外邦话做日常简单交互了。
“女儿有信心,若此后女儿竭尽全力,当能快速掌握与西域各国沟通之道。
“我朝懂西域语言者少之又少,目前除堂邑父外,唯有曾去过西域的张骞。其他人等,偶有会那么两三句的,作用甚微,无法成为沟通桥梁。
“堂邑父年岁渐大,未必还能再陪往西域,此番二出西域之行,不能单靠张骞一人。”
有理有据。
刘彻恍然记起,张骞确实同他夸赞过诸邑这点,但诸邑没在意,他也没重视。
刘据愣了愣,回忆中似乎有一回,博望侯言及某个西域趣闻,说到某个剧情,言这两句若用西域话说更有意思。于是他用西域话重复了那两句。
彼时他只觉得西域话腔调与他们截然不同。可旁边的三姐已经从中辨认出部分字词,询问张骞,某某是不是我们大汉所谓某某的意思。
原来三姐在此之后还特意向博望侯与堂邑父学了些吗?
刘据忽然觉得自己对三姐的关注有点少,羞愧地低下头。
那厢,刘彻已转头看向鄂邑:“你呢?”
鄂邑坦然:“女儿在语言之上并无三妹的天赋,但女儿也有自身优势。女儿自幼便知道,自己对方位感知十分敏锐。便是从未去过之地,只需去一次,脑子里就能路线地形有大致印象。”
说完,鄂邑呈上准备好的绢帛,让内侍递给刘彻,继续道:“第一张是琉璃街。太子制出玻璃,琉璃街一经开放,游人如织。在未开放之前,女儿随长姐等人去过一回。此后再未踏足。
“第二张是升平楼。今岁开春,女儿曾应云娘子之邀前去玩耍。那也是女儿至今唯一一次踏足长陵邑。
“女儿都将其画了下来,父皇可依次对照。”
刘据眨眨眼,屁颠屁颠凑过去瞧,只一瞥就惊了,差点一句卧槽说出口。
鄂邑不但将琉璃街与升平楼的布局画了出来,就连去往琉璃街以及升平楼这一路上所有的岔道建筑都全部做了标注。
画工有欠缺,但路线分布,建筑布局,与他记忆中几乎没差。
刘彻瞳孔震颤。
鄂邑又道:“长安境内,女儿现今去过,且只去过一次的地方唯有这两个,其他都去过多回,不能作为依据了。父皇若需要,可以随便挑选地点重新对女儿进行测试。”
刘彻不语,但抬眸看向鄂邑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到现在的逐渐认真,还透出两分欣赏。
这份欣赏鄂邑曾见其对卫长表露过,对诸邑表露过,甚至对石邑也表露过,唯独自己,十几年来,这是头一回。
鄂邑心绪动荡,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不过一瞬又平复下来,继续道:“女儿知道太子制作有指南针,可供指引方向。
“但指南针只能辨认东西南北,在草原大漠有大用。但入得国邦城镇,还需人力辨认。
“女儿认为,若有女儿在,西行队伍可以避免许多迷路走岔道的情况,也不必担心越走越远,找不到回归之路。尤其……”
鄂邑顿了下,深吸口气:“上回张骞出使西域,几度坎坷,虽带回许多东西,但在西域地形方面所得薄弱,无法绘制出有效舆图。此次再出西域,父皇必是想在这方面有所收获的。
“女儿不懂舆图绘制,但女儿觉得女儿的这份本事可以帮助擅长此道之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刘据深呼吸。这份本事着实难得。
他看向刘彻,父子眼中都有同样的情绪。他们一直在找擅制舆图之人,却忘了,有些人虽然不擅制,但擅记。一人记,一人绘,双剑合璧,威力惊人。
刘彻心神收敛,在诸邑与鄂邑之间逡巡了一圈。一人擅言语,能沟通;一人擅记忆,可辨路。这两项对出使西域来说,都很重要。
如果两人不是公主,刘彻想都不用想,必会直接打包送去跟张骞一同前往。偏偏她们是公主。尤其诸邑……
刘彻心念转动,手指敲击在桌案上,看向诸邑:“西域之行并不太平。即便打下河西,仍有诸多艰险。”
诸邑连连点头:“女儿明白。女儿不怕。”
这种风险至少比和亲小多了。
刘彻又道:“出使西域,虽任重道远,但用不着公主亲往。臣子出使与公主出使,意义也大不相同。”
公主出使,这件事的外交等级将直线拔高。什么样的国家需要帝王会谈,什么样的国家需要皇子出面,什么样的国家臣子就可应对。而臣子中需要派谁。
每个人的含金量不同,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公主代表皇室,身份太重,与臣子不能比。此举会显得过于抬高西域的地位,放低大汉的姿态,也免不了会引来诸国